青雀异常乖顺,半分没打别,甜甜叫着“太爷爷”。
“今儿个青雀真成好孩子了。”林嬷嬷在旁看着,心里纳闷,“这般听话,我都不大敢相信。”
林嬷嬷这厢纳着闷,杨阁老已亲自看着人替青雀梳洗了,牵着她到园中看花。夕阳下,花丛旁,小青雀安静甜美的面容如诗如画。
仆役来报,“会亭邓家来了位吴嬷嬷,说是来给老爷请安,给媛姐儿请安。”杨阁老不经意道:“让林嬷嬷出面待茶。”仆役答应着,去了。
杨宅后厅,吴嬷嬷端庄得体的坐着,等着拜见杨阁老,拜见邓家的媛姐儿。“不知媛姐儿性子如何。”吴嬷嬷独自坐着,心中犯愁,“在乡下长大的,想必好不到哪去。夫人有令,务必要教出知礼懂事的姐儿,不能给邓家丢人现眼,这可费事了。”
两盏茶后,厅门打开,一位年近半百的女子走进来,穿戴虽朴实无华,却是气度不凡,仪态优雅。
听说杨宅并无女眷,这位是?吴嬷嬷忙站起身,满脸陪笑,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侍女笑道:“这是我们府上的林嬷嬷,内宅事务,都是林嬷嬷调度。”吴嬷嬷便知两人身份是一样的,忙客气的行了礼,问了好。
林嬷嬷让着吴嬷嬷坐了,命侍女捧上茶吃着。吴嬷嬷哪是来喝茶的,抿了两口,便即说明来意,“媛姐儿能做杨阁老的小学生,那是她的福份,邓家求之不得。不过姐儿年纪尚小,日常起居需要亲近之人照料。不如姐儿暂且回邓家祖居住着,每日我们送过来上学,如何?”
林嬷嬷淡淡一笑,“媛姐儿是哪位,尚请明示。”
吴嬷嬷老脸微微一红,“便是府上老爷的小学生,名唤青雀的那位小姑娘。”
林嬷嬷端着茶盏,慢条斯理拨着茶叶梗子,“青雀怎成了媛姐儿,我却是不懂。”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吴嬷嬷颇觉恼火,待要说什么,却又不好说,只能忍气道:“青雀原名子媛,是我家的姐儿,不幸流落在外。还请嬷嬷行个方便,交还我家。”
林嬷嬷失笑,“贵府世孙今日来做客,竟没提此事。倒是嬷嬷这般说,好不令人诧异。”
你家正经主子今天才来过,都没带走青雀。你这做奴才的脸好大么,竟一口一个“媛姐儿”,理所当然的要带走孩子,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吴嬷嬷本是斯斯文文坐着的,闻言涨红了脸。她自恃是京城显贵家中的嬷嬷,是夫人信得过的老人,没想到会在杨集吃这么个挂落。
这杨家真是不知所谓!你若不疼孩子,多管什么闲事?你若真疼孩子,凭白替她得罪邓家,究竟是意欲休为。媛姐儿她迟早要回邓家,迟早要听命于宁国公府的夫人太太们。
我虽不济,也是宁国公府世子夫人的陪房,不给我颜面,就是打了世子夫人的脸!媛姐儿还没回府,先把亲祖母得罪了,这是作死呢。
吴嬷嬷心中忿恨,发作也不好,示弱也不好,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很不好看。
林嬷嬷好像没有看见似的,客气周到的让着她吃点心,“这是敝乡的桃花酥,形如桃花,味道香甜,您尝尝。”
吴嬷嬷枯坐片刻,挺直腰身,庄重说道:“既是贵府不肯放人,也罢,媛姐儿便暂且寄养贵府,劳嬷嬷多费心。”她再没眼色,也知道孩子是接不走了,再说下去,不过是自取其辱。
林嬷嬷半分不肯吃亏,“您客套了。贵府的姐儿,自有贵府夫人太太管教,我这外姓旁人可说不上话。”
谁是你们邓家的媛姐儿,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老爷教了个小学生,小学生是莫二郎家的青雀,可喜欢人了。
吴嬷嬷咬咬牙,勉强福了福身,告辞离去。
出了门冷风一吹,吴嬷嬷懊悔不迭。好好的在京中享福岂不好,巴巴的讨了这差使上身,出力不落好。唉,原本还笑话胡妈妈阴沟里翻船,大半辈子的好名声都毁到夏邑了,敢情到了到了,自己也是一样。
吴嬷嬷沉着脸回到邓家祖居,寻思了半晌,点齐四名小丫头、两名教养嬷嬷,另外装了两大车绫罗绸缎、精巧器物、各色吃食,命人送到杨宅,“媛姐儿在府上,多有叼扰。些须微薄之物,不足挂齿。”
当晚,连人带东西,全给退回来了,杨宅统统不肯收。
吴嬷嬷气的砸了一个茶壶、四个茶碗。
一个姐儿罢了,还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好大的架子!
吴嬷嬷气归气,气完之后,还是要沉下心思,好生铺排。前思后想了一夜,次日她起了绝早,梳洗过后,命人把英娘带上,又去了杨宅。
杨阁老当然没空见她,还是林嬷嬷出面接待。
“这位是英娘,是媛姐儿亲生母亲的婢女。”吴嬷嬷淡淡道:“这个人,想必贵府信的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