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晰回来的时候,谢暮遥正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尝自己新做出的莲叶羹。
闻着还有点莲叶的清香,但颜色太浓,有点黑乎乎的,失了碧绿的色泽,隐隐约还有点苦,实在不怎么好喝。不过小因倒是一个劲儿地夸她,说她刚学就能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赵晰没注意到她的脸色,闻见香味早已馋了,虽见颜色不太对也没在意,伸手拿了一碗。谢暮遥一惊,欲阻止已来不及,看他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
果然,刚喝下,赵晰就噗地全吐了出来,怒道:“这是谁做的,这么难吃?小因呢,小因!”
谢暮遥心凉了大半,低头不作声。
小因从厨下跑出来,听到他这么说,也是一愣,下意识地看着谢暮遥。谢暮遥勉强笑了笑,“殿下觉得不好喝就倒了吧。”说着站起身,就往外走。
赵晰愣住,小因连忙扯了扯他,低声道:“这汤是王妃亲手做的。”
赵晰呆了呆,追上去拉住她的手,“遥儿,对不起。”
谢暮遥摇头,“没关系,我有点累了,想先下去休息。”说着就要挣开他的手,赵晰紧紧拉着,“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做的,我给你赔礼了。”
他硬是拉回她坐在桌边,笑道:“既然是遥儿做的,那我是一定要喝的。”果然端起碗一仰头就喝了个干净。
“何苦呢,不好喝就不用勉强了。”谢暮遥垂着眼睛,低声道。
赵晰嬉皮笑脸地道:“只要是遥儿做的,哪怕有毒我也是要喝光的。以后再做给我喝,好不好?”
谢暮遥嘴边慢慢泛起一个微笑,“嗯。”
赵晰笑道:“多谢爱妃。”
小因凑趣道:“托王妃的福,殿下以后有好吃的,那我也能偷偷懒了。”
谢暮遥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还不怎么会做呢,你可不许偷懒。”小因吐吐舌头,拖长了声音,“好。”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赵晰悠悠叹道,“对了,门前的鬼差已经撤走了,以后可以随意进出了。”
“殿下软禁解除了?”小因率先跳了起来,“阎王爷怎么说?”
“元凶已魂飞魄散了,父王也没办法再查了。”赵晰笑了笑,“好在我的嫌疑总算洗刷干净了,剩下的事该父王去操心了。”
“二殿下那样欺负人,阎王爷就由着他么?”小因仍有些愤愤不平。
赵晰好笑地看着她,“阎王爷自然是赏罚分明的,二哥被勒令闭门思过一个月了,那些鬼差目前归我管。”
“太好了,”小因大叫起来,“看他以后还怎么欺负我们。”
赵晰一笑,“都这么大了还一副小孩子脾气。”敲敲碗,“还有么,如此好事当浮一大白。不过,既然有爱妃亲自做的羹汤,自然比酒更好得多了。”
谢暮遥抿唇笑道:“没有啦,你还是喝酒去吧。我怕本来是喜事,喝完就变成悲剧了。”
赵晰大笑。
谢暮遥天生一根筋,既然赵晰说要喝,她就每天认真地学着做,也许是女孩子在这方面有天分,或者是她学得用心,做汤的技术逐日飞快地提高。赵晰自然是乐得不行,自告奋勇每天做第一只免费的小白鼠,偶尔还耍耍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谢暮遥后来想起来,还是觉得恍惚,那段时间其实不过是普通夫妻的生活,然而却是她最快乐的时光之一。那时她已嫁为人妇,情窦初开,虽是地府的阴暗也挡不住她的快乐。
日子一片光明。
转眼就到赵晰的生辰。那日早起,赵晰吃了谢暮遥做的寿面,和宫里众人喝酒看灯,互相祝福,打赏下人,宫里一片热闹非凡。
真个游蜂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
闹了一天,谢暮遥觉得乏了,便让众人都散了,自己拖着步子回了房间。刚躺下,忽然想起尚捂在胸前的碧落根,也不知发芽了没,当初还想在今天送给赵晰的,于是小心翼翼地取出察看。
打开包着种子的锦囊,她惊喜的发现竟已发芽,虽然只是一点绿色在怯怯地冒头,但是它已经发芽了!谢暮遥披上衣服,迫不及待地向花房跑去。
玉盆玉屑早就准备好了的,她小心地将花籽埋进去,打开旁边的酒坛,撕开泥封,一股扑鼻的酒香立即飘散开来。
浇完了花,她有些发愣,坐在地上出神。忽然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琴音,哀怨低回,一时听呆了。
她捧着花盆出去,发现声音是从前面的庭院里传来的。这么晚了,还有谁在弹琴?她心下疑惑,循声找了过去。
不知为何,院子里黑乎乎的,没有点灯。她隐约看到一个人背对着她坐在地上,风中弥漫着一股酒味。喑哑的琴声断断续续的,仿佛呜咽。谢暮遥听得有些心酸,竟流下了眼泪。
琴音低了下去,她开口道:“好琴,其怨不让于文姬之《悲愤诗》,却不知弹者为谁,想必是个伤心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