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图志》在他死后,就一直被束之皇家书库中,多年少有人问津。直到后来“黄门之祸”的时候,颜子澈的父亲不顾累赘,带了一部分的重要典籍逃亡云州,其中就有《北域图志》。
只是在路上,遇到数次乱兵的袭击,其中《北域图志》遗失了数卷,存下的也多有缺损。
后来颜子澈尽力苦寻,也只能勉强补齐大部分,终是不完整。
狩时一摩挲着这卷图志残缺的部分,低低地叹了口气,砚上墨,挽住袍袖执笔开始一一将残缺之处补齐。
当初这部图志的编撰是由他统领的,每有篇目写成都要送到他府上由他亲自过目,由他完成了最后的总修。如今这世上,他恐怕是极少的几个记得整部图志内容的人了。
一一添补的同时,狩时一也在慢慢地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他还是使用了“聆神”。
很难说明具体的感觉,使用“聆神”之后,他就像坠入了一条悠长的记忆长河,一幅幅画面掠过。漫漫的记忆席卷而来……完全不像那些记忆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它们是如此地真实,如此地熟悉。
真实熟悉到让他心生恐惧。
使用了“聆神”之后,他获得了颜子澈的记忆。
颜子澈对北方召国忧虑甚重,做的准备很多。狩时一比对着从颜子澈记忆中获得的信息和自己所知道的,对颜子澈原本定下的安排不断地做出调整。
直到下人前来通知,说,晋西衍同叶关易都督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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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关易在来州牧府邸之前就先行将晋西衍那些人的身份调查了一遍。
查到晋西衍身份的时候,他眉头皱了皱,从前世听到的传闻里找出了与晋西衍最符合的一个。
那是夏阳郡附近的一支义军的领袖。
那时候叶关易已经是一名陶匠了,听人说过在夏阳郡那块多方势力交织的冲突地带有这么一支义军,为首的人行事果决狠厉之后,也没有多加打听。从他的记忆来看,晋西衍与颜子澈几乎没有交集。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就算重生了,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颜子澈身边?
也许是颜子澈前世从济乐回来的时候,途经夏阳郡,曾出手帮过当时的晋西衍。以颜子澈的性格,这种事他做的不少,三州之内受过他恩德的游侠不在少数。
不过疑心起了,叶关易也不打算什么都不做。
随同颜子澈一起回来的那些匪徒被编入了云州军,至于晋西衍却没有入军,而是留在颜子澈身边当了亲卫。叶关易一方面想要试探一下晋西衍的来历与目的,一方面也是想确认下晋西衍的身手如何,够不够担任颜子澈的亲卫。
不过……
晋西衍的刀逼近咽喉的时候,叶关易意识到,对方对他的恨意恐怕比想象中的还要深上许多。
刀上的杀意几近凝实,仿佛粘稠的寒雾。就在叶关易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一道声音自场外传来。
“西衍。”
声音不高,也绝对称不上严厉,平缓轻和。
就这么淡淡的一声,即将切开叶关易咽喉的刀以毫厘之差停了下来,随后持刀的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移开刀,退开一步。他收刀之后,叶关易的咽喉上一丝细细的血流了下来,那是为刀气所伤——对方是真的想杀了他。
叶关易咳嗽着,满不在乎地伸手抹掉了脖子上的血。
穿着白袍,袖上带有精致暗纹的青年站在场沿栏杆之后,廊檐的阴影笼罩着他,叶关易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能够感觉到对方在看着这里。
随后,叶关易看到方才拔刀与他拼杀时凶狠得如同冷血野狼的年轻男子收起刀,朝着青年走过去。
——他身上的杀气,冰冷全都消失不见了,内敛得完全不会引起人的注意。
晋西衍走到青年面前,注意到对方并没有穿上厚的外袍。他低下头看着对方微微泛白的指尖。
“大人,您该加衣。”
晋西衍低声道,从一旁跟随的老仆手中取过狐白大裘,展开披到了青年身上。动作自然熟练,仿佛他已经这么做过很多次了。
站在场中的叶关易看着在青年面前寡言沉默,气息内敛的年轻男子,笑了笑,忽然就不再担心了。
——如果颜子澈下令的话,哪怕是去赴死,这个人也会毫不犹豫吧。
他收起刀,也朝青年走过去。
“末将有事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