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小……苏?”苏安跟着洛书,走到夹道的雕花窗边。小苏喵呜伸出毛绒绒的软爪,要挠。洛书点点头,掏出偷带的金步摇,忽高忽低,逗猫。
“苏公子,你不知。”洛书低声道,“裴郎真喜欢品茗姐姐,上回探花宴,那是他第一首情诗,再说这画,姐姐闲来画了月余,可裴郎在中书省公务忙,为凑此双,天天熬夜,嗨呀,就不该让顾郎看到这画。”
苏安道:“很好,我也不想让顾郎看到这幅画。”洛书嗔道:“苏公子!”苏安笑道:“承蒙错爱,如此心血之礼,本是万万不敢收的,好在牡丹无论放在何处,姿态永不会怯懦。”
洛书小女儿多心,羞红了脸,手中的金步摇在地面洒落下几点光晕,小苏的瞳仁竖成细线,娇声一喵,蹬开身下那只缠着纱练的藕臂,没头没脑,追光去也。
苏安赶紧撸起袖子,而世上蠢事之一,便是为佳人追一只猫。洛书回过神,又气又欢,故意是晃着步摇,一会照白墙石瓦,一会又照绿叶花丛,环游起来。
好容易,苏安一个眼疾手快,活捉起猫,还给洛书,面前却飘过一条黛青色的丝带,一记让他熟悉的清亮声音传来——“猫捕光影,诶,苏公子在后。”
三来,林逸远含笑的眸子里,迎着一轮月亮。苏安揉了揉眼睫毛:“林待诏,你如何来了?都没敢请。”林逸远转身就走:“没请,那我走了。”
“诶,诶诶,别别别。”苏安拉住人,“都说是福不重至,可今日一下子来这多,苏某有些招架不住,还望林待诏留几句佳话,给醒一醒。”
“明日南下,那本丞就不客气了!”林逸远两袖一挥,冲往后园阁楼,边跑边叫啸,“来,《六月六牡丹阁别苏小友》,长安锦绣……”
苏安深吸一口气:“林待诏,我刚才追完一只猫,这会追不上你。”他爬楼到一半,突然又怔住:“等等,你说什么,‘本丞南下’?”
弯月下,林逸远转过身,笑道:“鄙人乃江州彭泽县丞,本是前阵子就要赴任,不小心延误了,明日走。”苏安握紧扶栏,手中微湿:“何时出的事?”
此事之起源,须得追溯到去年中秋,林逸远在大雅之堂,吟诵了一首“五弦覆葇荑,安钿当妩眉。曲尽回身处,层波犹旖旎。”,时人看来,不太尔雅。
文人喜欢咬文爵字,翰林院又是万花争宠之地,林逸远的性子,一面觉得合缘就交往,一面觉得泥泞就甩袖而去,故而,争不得宠,去了遥远的彭泽县。
“据说朝廷就要出兵契丹,收复营州失地,本来还想做个行军去瞧一瞧,可惜了。”林逸远把手背在身后,仰面道,“苏公子,既然同在盛世看风景,你,得替我去看。”
长安锦绣忆年华,
往来芸芸道谁家。
清水闲云听醉曲,
落虹楼榭散流霞。
笑谈春夏风荷月,
坐饮江山诗酒茶。
多少沉浮人与事,
独留十载看芍花。
半月斜挂,从阁楼俯瞰平康坊,华灯初上,纵横的街巷笼罩在缥缈的青色天幕之下,那灯笼,那火树银花,汇聚成一条条鳞光闪烁的龙,游走在千里平川。
林逸远道:“我的诗好不好?”苏安笑了笑,不知如何回答,心想他们每次的见面都似烟火,绚烂而短暂,又或许,离开对于林逸远并非是失意。
“南地遥远,一路小心。”苏安唤谷伯,取来了几封要递送给江南道友人的信,“里面都是嘘寒问暖的话,请逸远兄帮忙转交,他们见是你,便会照顾你。”
正是此时,一支燃着烟火的竹蜻蜓从后院飞来,醉仙楼的几个伙计传信,示意吏部侍郎李林甫和员外徐青已从永兴坊起驾,大曲就得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