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瘸子是卫冉去年从外面捡回来的狗，品种不知道，反正毛色挺杂，应该不是什么名犬，个头倒是一直养不大，不过看起来还丑萌丑萌的。
不知道是被人虐待过还是出了车祸，那狗捡回来时就少了条腿，虽然不怎么影响它瞎蹦跶，但偶尔还是会因为跑的太快导致只能用脸来刹车，可能这也是它那张脸看起来总是又丑又平的原因。
总之卫冉把它捡回来后，稀罕的不行，整天就喜欢跟它混在一起，心情好了找它玩，心情不好也找它玩，玩好了心情也就好了。
因为要上学的缘故，他最近是托云柯照顾的小瘸子。
宁向阳带着卫冉进画室的时候，云柯正在收拾屋子里的垃圾。
见他进来，云柯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眼跟着小瘸子跑出去的卫冉。
“她又怎么了？”她问。
这个又字用的很妙，宁向阳在脑海里模拟着老窦讲课的语气，大家可以尝试解析一下它的含义。
他在心里乐了下，坐在小板凳上后脑勺抵着墙，两条长腿懒散地交叠在一起，拖着嗓音看云柯收拾：“听老师说，是在学校跟同学动手了。”
云柯猛地放下手里的东西，瞪着眼说：“怎么可能？就她那性子……”
是啊，怎么可能。
宁向阳说：“我也不信，但她又不愿意开口说。”
云柯闻言叹了口气。
用脚想也知道，肯定是当时被人给逼急了。
她把手里的活干完，搬了个小板凳走到宁向阳旁边跟他并排坐下，看着卫冉跑来跑去，忍不住笑了下：“算一算，冉冉到这也已经五年了吧。”
宁向阳耷拉下眼皮，嗯了一声。
“五年了啊，”云柯感叹，“时间过得可真快。我还记得当初她被丢到你家的时候，看上去才那么大点，瘦瘦小小黑黑的，跟个猴儿似的。现在都快长成大姑娘了。”
看着云柯在旁边比划，宁向阳笑了一下，纠正道：“是长成大猴儿了。”
云柯嗔他一眼：“再怎么说冉冉也是个女孩子，打扮一下还是个小美人呢。”
宁向阳看着卫冉，没说话。
云柯学着他靠在墙上，沉默了片刻后，突然叹了口气，小声道：“唉……你说现在不负责任的父母怎么就越来越多了呢……既然都不愿意养，当初为什么又要生下来呢？”
是啊，为什么呢？
宁向阳闭了闭眼，忽然之间觉得全身都没了力气。
他曾经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后来就不想了。
因为没有意义。
现实并不会因为他的思考而发生任何改变。
云柯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转移话题问他：“那你学校呢？”
“请过假了，总要先把她的事情解决了。”他说。
“你啊，”云柯叹了口气，“你奶奶没走前，你说要先解决她的事，你奶奶走了之后，你又说要先解决卫冉的事。”
云柯看着他问：“那你什么时候能解决一下自己的事？”
宁向阳没说话。
也许是玩的尽兴了，卫冉带着小瘸子哒哒哒一路小跑回来，然后一头撞进宁向阳的怀里。
不过现在的卫冉可比以前重多了，宁向阳被她撞的后仰了一下，曲起腿圈住卫冉，抬手掐了下她泛红的脸蛋，“高兴了？”
卫冉弯着眼冲他笑了一下。
宁向阳问她：“那你现在能说说，早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卫冉坐在他左腿上，垂下眼玩着他的校服拉链说：“他说、我、我是没人、要的孩子，是孤儿，还是小结、结巴。”
宁向阳眉心狠狠拧起，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操，这都什么操蛋玩意儿。
他耐着性子继续问：“然后呢，你就拿书砸了人家吗？”
卫冉眼一红，搂住他脖子就把脸往他肩上埋。
宁向阳盯着不远处的黑板问：“上周五欺负你的是不是也是他？今天早上不想去学校也是因为他？”
圈着脖颈的胳膊紧了一下，然后小孩委屈的声音从怀里闷闷响起：“……冉冉、有人、要……也、也不是小结、结巴。”
宁向阳咬着牙，攥成拳的手紧了紧。
旁边云柯见他情绪不太对，拍拍他的手臂，伸手接过卫冉，轻声开口：“冉冉，抬头看着我。”
宁向阳盯着地板没说话，卫冉红着眼抬起头看她。
云柯的语气很认真，也很轻柔：“你不是孤儿，也不是小结巴。你会把受伤的小狗捡回家养，看到路过的残疾人也会伤心难过，你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善良、温柔、可爱，也富有同情心，所以即使很多话都说不出口，也不要觉得自己比他们差。我们冉冉一直都是最棒的，对不对？”
卫冉反应了好一会，才红着眼睛点点头。
云柯松了口气，揉了揉她的脑袋：“冉冉真乖。那现在哥哥心情好像不太好，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卫冉跳下去走到宁向阳身前，抬起小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哥、哥哥乖，不、要难过了，冉冉在、在这里。”
宁向阳都愣住了，他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云柯还教会了她这个。
他取下卫冉放在他头顶的手，绷了绷表情，还是没忍住笑了一下，侧过脸没好气地看向云柯，却见对方冲他弯弯眼，指了下卫冉。
宁向阳心里那股气卸了下去，抬手揉揉她的脑袋：“好了，哥哥不难过了。”
卫冉这才收回手，扬起小脸冲他笑了下。
小瘸子不甘寂寞地在她脚边转了两圈，又叫了几声，卫冉转身跟它又跑了出去。
“也不知道当初跑来找我帮忙时，话是怎么说那么利索的。”云柯扭过脸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办，还让她去学校吗？”
“嗯，”宁向阳恹恹地垂下眼，“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呆在家里。”
云柯看着他，想说什么，又没能说出口，最后叹了口气：“……说的也是。”
-
宁向阳下午哄卫冉去了学校，等他再从临小回到临高的时候，正好赶上下午第一节课预备铃响。
周围踩着点进学校的同学还挺多，宁向阳在人群中站了片刻。
等到那开门的门卫老大爷都没了耐心，嚷嚷着问他还进不进去时，他才回过神来。
宁向阳踩着班里的喧闹声踏进教室，也没去管在他进去后教室里那一瞬间的安静，在老窦惊讶的目光中，慢悠悠从后门晃到他的座位旁。
他那同桌这次倒是挺自觉，都没等他开口，人就已经站旁边了。
宁向阳耷拉着眼皮，坐到自己位置上，右手捏着笔杆晃了两下，等老窦拿着书开始讲课了，他才开口低声道：“你之前说的那个丢包的事——”
身边的人尾音朝上“嗯”了一声。
宁向阳皱皱眉，想着最后答应卫冉的事，掩下眉间的不耐问他：“就是那个偷包贼，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谢余生这才转过头来看他，挑着眉表情有些讶异：“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宁向阳拿出本子翻开空白的一页，聊天的兴致并不怎么高：“你就说他的面貌特征就行了。”
谢余生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忽然有些明白过来。
想起之前他在朋友圈里发的那张画，谢余生在心里笑了下。
他一边回忆着那小孩的相貌，一边跟宁向阳描述。
看着眼熟的轮廓逐渐从这人笔下显现出来，谢余生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没忍住又看了几眼宁向阳。
宁向阳手下动作没怎么停，懒洋洋问道：“看什么？”
看他总是一副对谁都很不耐烦的样子，却偏偏熟练掌握这种需要时间和耐心的技能，看起来还挺矛盾的。
不过谢余生嘴上说的却是没什么。
他盯着眼前这人看了半天，直到宁向阳停下笔把画交给他时，谢余生才意识到自己之前还没跟他描述完。
不过那本子上画好的人，确实是他印象中那张面孔。
“你认识他？”谢余生拿着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