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停了。
锦夏和谢天鸿先后下了马车,入目之处,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从砖瓦的磨损程度,以及朱漆掉落的情况来看,这座建筑大概是在二十多年前建起来的。
宫殿门口有禁卫军把守,从建成之日起,就没有几个人能随意进出。
“我们进去吧。”谢天鸿打头,最先迈出步子。锦夏紧随其后,步步紧跟。
两人刚刚踏上台阶,守卫伸出手臂拦截,“二位留步。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擅闯紫裳公主府。”
谢天鸿说:“连本王也不行?”
在锦夏的印象中,这是谢天鸿第二次说本王。头一次是喝多了酒,被锦相爷教坏了;这一次,是想用身份压人。过去,谢天鸿从不喜欢拿身份说事,但依照现在的情形,不得不说,身份是最好的通行令。
“是的,除非有皇上的信物。”守卫回答。
谢天鸿命随行的家丁,把他惯用的宝剑拿来,交给守卫检查,“这是几年前,本王亲征凯旋回朝时,父皇亲手赐予本王的宝剑。凭这个,本王和王妃,能不能进门?”
守卫翻来覆去检查一遍,确认的确是御赐之物,当即跪地行礼,双手托剑,举过头顶,“属下眼拙,不知景王驾到,望三殿下恕罪。”
谢天鸿接过宝剑,交与家丁收好。他向前迈了一步,然后停下了,回身问,“你们几天一轮值?”
“回三殿下的话,一个时辰一轮值。”
如果十七年前,是跟现在一样的话,就没法确定当时是谁守在门外,想知道锦夏的生父,怕是只能亲口问紫裳公主了。
谢天鸿说:“嗯,好好守着,本王最多半个时辰就出来了。”
他负手而立,配着一身天蓝色蟒袍,俊美而不失威仪。
锦夏看在眼中,有片刻的失神。
谢天鸿走进院子,感觉到锦夏没有跟上来,立即退回去,不由分说,握住她的手,带她走了进去。
路旁植了两行松柏,郁郁葱葱,即使大雪压枝,依然傲然挺立。再往前走几十丈远,是整座宅子的主殿,大厅里散落着绘满山水画的白纸,借着月光细细看之,每一幅画,都带着江南水乡的风韵。仔细看旁边的落款,正是萧紫裳的名字。
萧紫裳曾是卫国公主,过去贤,现在闲,在齐国几十年足不出户,不写诗作画,还能干点什么打发时间呢。
一个十四五岁的侍女,从宫殿的侧门绕过来,一手揉搓着眼睛,一手挑着灯笼,哈欠连连,“我的公主哟,您白天画画,我不拦着,这大晚上的,你不嫌闹腾啊?”
谢天鸿的脸色不大好看,冷冷道:“照你说来,本王来的不是时候。”
侍女听到陌生男子说话的声音,瞬间清醒了大半,等惴惴地走近了,用灯笼照亮谢天鸿身上的衣服,一下瘫坐在地上,愣了片刻才爬起来叩头请罪,“见过三殿下,奴婢有罪。”
当今圣上总共有过四个皇子。大皇子谢天鹰嫡出,幼年染病不治夭折;二皇子谢天鹏嫡出,三岁时封为太子,着黄色蟒袍;三皇子谢天鸿庶出,少年时随军出征,英勇善战,因战功赫赫,被封为景王,着天蓝色蟒袍;四皇子谢天鹭嫡出,今年刚满九岁,着紫色蟒袍。
那侍女看到来人穿着天蓝色蟒袍,怎有不怕之理。
谢天鸿反问:“本王怎么没看出你有罪?”
侍女战战兢兢地回答:“皇上曾下旨,要所有人对紫裳公主以上宾之礼相待,奴婢没有做到。”
“抗旨之罪,该怎么罚?”
“该……诛九族。”侍女叩头如啄米,连连道:“奴婢保证以后不再犯错,请三殿下高抬贵手,饶了奴婢。”
谢天鸿重哼一声,“念你年幼不懂事,姑且饶你一次,再让本王发现,决不轻饶。现在,你替本王看看,紫裳公主是否歇下。”
侍女叩头谢恩,感恩戴德地替谢天鸿办事去了。
她落下的那盏灯笼,在黑夜里闪着幽幽的光。
锦夏松开谢天鸿的手,拾起灯笼,将大殿里的几盏油灯一一点亮,四周登时灯火通明。她随意扫视一圈,看到墙角结了好多蜘蛛网,桌上的笔架表面积了厚厚一层灰尘。侍女们大概很久没有好好打扫了,这些年里,紫裳公主一定过得非常不好。
成王败寇,身为俘虏的紫裳公主,心中有多少不满,也只能默默忍受。
锦夏忽然有些担心,倘若有天,她是萧紫裳女儿的身份公开,会不会落得跟萧紫裳一样的下场。
她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话,“三哥,如果确定我是你的亲妹妹……”
“不准胡思乱想。”
“我假设一下也不行吗?”
“不行!”谢天鸿加重了语气,字字铿锵,“我谢天鸿此生只要锦夏一个妻子,若上天不肯把你给我,我宁愿终生不娶。”
锦夏鼻子突然酸了,喉咙里像是塞了东西,不吐不快,“三哥,当初,就算没有文钧的事,我还是会选择嫁给你。”
谢天鸿摸摸她的脑袋,怜惜道:“你好傻。”
锦夏很愿意做这样一个傻子。
这时,侧门开了,侍女端着烛台,亦步亦趋走进大殿。她的身后跟着一位女子,身上穿着白色的衣衫,被门口处的风一吹,衣袂飘飘,翩然似仙。
侍女叩禀,“三殿下,紫裳公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