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缘何宇文诺的折扇停了一瞬?
沈稚面上不显,穆云珠已催促起来,“然后呢?然后那兽奴又说了一句什么,徐管事脸色都变了?”
红袖也忍不住微笑,“那少年说,他的命运已与徐管事无干。将来跟随了咱们小姐后,让徐管事夜里做梦小心些,免得有一日突然醒不过来。”
穆云珠嗤地笑声,“这小孩当真有意思。哎,一会儿别让他死了。好稚儿,不如你把他给了我吧?”
此时帐中已经人声喧闹,这一桌离兽笼近、离帐口远,因此两人低声交谈,论理门口的徐管事等人并不能听见。
奇怪的是穆云珠话音刚落,那正低头穿戴皮甲的少年倏然抬头,目光恰好与沈稚遇上。
金棕色的眼睛一亮。
小少年站起身来,他不通南国礼仪,索性握拳抵住胸口行了个凶夷礼节,故意大声对她说了句什么蛮话,随即便望向红袖,眼巴巴的等她翻译。
沈稚和穆云珠都撑不住笑了。红袖也笑着摇头,无奈译道,“这小兽奴求小姐赏他一块木夹板固定伤腿,以免影响发力,说怕动作难看丢了小姐的脸面。”
穆云珠乐不可支,“这小家伙儿倒是不见外。”
沈稚也用帕子掩住口边,笑弯了一双眼。“红袖姑姑,给他。”
“是。”红袖接过侍者递来的一双夹板和粗布绑带,呈给沈稚过目,“小姐,这样可行?”
沈稚点头。冲那小兽奴招招手。
凶夷小少年刹那间眸光惊喜,几步就跳了过来。动作间自然灵巧得很,哪里有半点需要借力的样子?倒是慌得侍者、护卫们紧张不已——这兽奴刚刚还挟持管事来着,谁知道他会不会暴起伤人?
偏偏是被沈稚叫过去的,也无人敢喝止他。
所幸那兽奴还算知规矩。
双手接过夹板,向沈稚点点头,刚要戴上似乎想起来自己身上有血污。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后退两步蹲跪在地,自去佩戴了。动作熟练得很,让沈稚暗暗蹙眉。
小少年先是拆开伤布,露出触目惊心的创口来。他不以为意的胡乱裹了,刚要戴夹板,便听见那好听的声音。
“等一下。”
兽奴疑惑地抬头。沈稚问他,“之前给你的药呢?怎么不用?”
见他眨眨眼,料想他听不懂。况且他一路又追马又逃命的,可能是弄丢了。“罢了,红袖姑姑,你也带金疮药了吧?给我。”
定国候府的这副金疮药并非军中广为泛用的那种,而是先祖传下的,其中几味药材名贵得很,一小瓶便值黄金十两,够买十几个兽奴了。
沈稚递给他,示意他用。
小兽奴双手呆呆的捧着。
这是她第一次离得这样近。那小小的瓶子被她捏在指尖,递到他的手心里。他一动没动。
梦里梦见的,竟然是真的!
真的,会有这样一个人……
小兽奴觉得自己眼睛又酸又涩。他慌忙低头,手忙脚乱地给自己上药。全然失了从容。手指一直在颤。
“你很疼吗?”凑近了看,沈稚发现这小少年似乎比自己还高一点。之前他一直和成年男丁站在一处,对比着好像很矮。此时看来,两人明明差不多年纪。
她心中默叹,这样鲜活的生命,怎么忍心坐视他在自己眼前被野兽咬杀。
那笼中虎又再吼叫了,似乎等待了太久,极为不耐。
沈稚知道所有宾客都在等这兽奴入笼。她耐着性子询问,“宇文公子,我不清楚这些赌斗的规则,可否先让野兽拼斗,晚些再让兽奴侍场?”一会儿她再随便找个理由,不让他进去便是。她才十二岁,看了一会儿害怕了不是很正常吗?
穆云珠与她心有灵犀,视线一交便明白了。
只是与宇文诺说话时,她的声音倒比平日里的飞扬跋扈多几分温柔,“是啊,宇文公子。这小兽奴还在治伤,大家干等着多没意思,先让赌斗开始如何?”
宇文诺目光始终留意着那头早就急不可耐的猛虎,兽类凶猛嗜血的眼神时不时扫过这边,看得他心颤不已。此时突然听到穆云珠的声音,竟把他吓了个激灵。
“哦……哦,好。”
宇文诺定了定神,强自按捺住微微发颤的手,恢复一贯的从容俊秀,“云珠郡主有命,诺岂敢不遵从呢?”
“徐管事,开笼。”
众人精神为之一振。
沈稚从宇文诺走神起,便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注意着。此时便发现一处不同寻常——徐管事高声唱喏之后,所有人的精力都在兽笼之内时,宇文诺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袖口。而徐管事还朝他微微颔首。幅度之轻,若不是沈稚一直留心,恐怕会以为自己看错了。
“咚、咚、咚—”
牛皮鼓重重擂响。四名壮仆齐齐走上兽笼四角,同时拆开隔板。
鼓响的一瞬间,原本低头专心绑护腿的小少年动作一停,面色惶急,猛地就要站起来。被沈稚眼疾手快按在肩上,她笑着摇摇头,“安心裹伤,不用你进去。”
却见那小少年金棕色的瞳孔瞬间缩小!
烛火映衬下,那瞳孔中倒影清晰极了——
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兽笼隔板拆掉的一瞬间,猛虎并未进入大笼,而是猛地向外扑了出来,直奔穆云珠!
沈稚与她相邻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