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缓缓。”张和平坐了下来,把两条腿放到沙发上，将自己团成一团，脑袋埋在膝盖里。
江行和千里倒也没有再逼他,先别说去跟简帛对线了，就是让张和平把他刚刚知道的所有的事情消化完，都需要一段时间。
“事情怎么会这么复杂？”张和平突然抬起头。
“这是我所生活的世界吗,这是我所在的工作单位吗？”张和平又追加了一句。
这就好像,他平平无奇的生活在世界上,过着平凡的生活，结果有一天有人告诉我他,其实这是个奇幻世界,马上哈利波特就要骑着小扫把上天了。
“你所在的工作单位和你所了解的这个世界,说出去给一般人听，也很会让人吃惊的。”千里咬了一口冰棍。
千里不太喜欢吃雪糕,她钟爱于冰，棍而且贼喜欢啃着吃。
“你现在又是在吐槽我了吗？”
“难道你忘了你们隐瞒了我这么久,又需要我出面做苦差事,才突然把所有的事情交代给了我。”
千里扭过头,闭嘴。
“有点良心的人,都应该给我也拿一根了。”
千里老老实实的走到冰箱前给他取了一根过来。
“我……我可以帮你们问，但是你们确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吧，没有别的隐瞒的了吧。”张和平确认。
千里看了江行一眼，他们刚刚说话的时候她去洗澡了,所以没听到他们的内容。
江行敛下眉眼。
千里知道了。
“还有的。”
“哦,没有就行，我现在就上去问……”张和平站了起来，正往门边走了两步,嘴里叨叨着，忽然反应过来，刚才千里说了什么。
“还有一点东西没有告诉你，等你问完了，知道答案了，我再说给你听。”千里理直气壮。
张和平盯着千里良久，他嘴巴张了张，到底还是闭上了。
可恶！
这就是身为底层人民的悲哀吗？
“那……如果我问了，你、你一定要告诉我。”张和平原本是想很有气势的说出来的，然而出口之后却变得又委屈又扭捏。
“嗯嗯。”千里敷衍的点点头，对着他挥了挥手。
张和平走出了江行的房子，才突然想起来。
……他为什么要这么听话，而且在自己占理的情况下还落了下风。
张和平啃掉了冰棍的最后一口，鼓起勇气打开了这扇，他不知道开过多少次的门。
“简帛！”
“我不吃。”简帛回应的很快。
靠，想的还挺美。
张和平气势汹汹的进了简帛的房间，甚至故意用力的将门一推，发出清脆的哐当声。
“……我不吃而已，你吃吧。”简帛没想到他不肯吃冰棍，惹的张和平如此的生气。
“我没有给你买！”张和平将木棒狠狠的扔进了简帛房间的垃圾桶里。
简帛：“…………”
“那你？”
“我有话跟你说。”张和平想要找一张椅子坐下来，尽量做到和简帛平视，结果发现简帛房里已经没有其他的椅子了。
他一屁股坐在了简帛的床上。
“我、我是说，你、你……”张和平前面的气势不错，然而真的到说话的时候，只说了个开头，接下来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嗓子眼儿。
这对简帛不太公平吧。
简帛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也是牺牲品，遭遇了他无法想象的事情，为什么现在还要被这样逼问。
张和平脑子乱哄哄的，他刚才在江行家的时候，吃惊占了情绪的绝大部分。
现在坐到了简帛的面前，思考问题的角度，便自然的换了一个。
这件事情不应该问简帛，而是应该冲到十九处，质问钱梦芝、质问简玉玫，或者是当年参与这件事情的所有的人，那些加害者。
反正不是简帛。
他现在是要在已经受了伤的简帛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吗？
“简……”张和平想离开了。
“滴——”这是玄关口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来人速度很快，脚步声清晰而富有节奏感。
房间门口最终出现了千里的脸。
“是你堂哥吗？”千里直接问。
“千里，你、你……”你这也太直接了吧，而且也太迅速了。
张和平直接站起来，走到了千里的面前。
“啧。”千里抓抓头，她就知道张和平不行。
“你……思考的真快。”简帛回来的时候就担心千里看出了什么端倪，但是没有想到她都已经思考到了这一步。
他现在在千里面前根本就是裸着的吧。
江行也追上来了，千里刚才跑得太快了，张和平前脚出去，千里后脚也跟着出去了，看来她早就猜到张和平问不出口了。
“那就是堂哥了，他怎么活下来的？”这和千里拆的差不多，她继续往下问。
简帛舔了舔干涩的唇，他开口，嗓子哑的几乎要失声：“我也不知道。”
“我是最近才知道他活了下来的。”简帛呼吸大了许多。
“当年我们被扔到恶灵面前的时候，那恶灵本来是要先攻击我的，但我堂哥挡在了我的面前，替我承受了一击，我是看着他倒下的，”
“后来我也受了重伤，直接昏迷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告诉我，我堂哥已经死了，”
“在见过他倒下的场面和听他们说的话之后，我没有办法不相信他已经死了的这个事实。”简帛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十分荒唐。
“我甚至还看到了他的尸体。”
简帛隐隐的头痛起来。
“你是在他变成钱梦芝以后，才知道他还活着的吗？”千里看了看四周，也没有地方可以坐，便坐到了张和平的旁边。
江行也跟着坐了过来。
“嗯。”
“前一段时间是他的生日，每年如果我还在京城的话，我是一定会去的，反而忌日不太去，因为他忌日对我来说实在是一个不愿意回忆起的日子，”
“一开始的时候，他的父母然后在他忌日的时候过去，到现在，他父母也不来了。”简帛自嘲的笑了笑。
像他们这样的人，整日和鬼魂打交道，说实话，很难对死亡起到像普通人一样的敬畏之心。
尽管这次他堂哥是魂飞魄散，是彻底的到达了终点。
他的父母也很快放下了。
人家父母都放下了，反倒是他一个做堂弟的，迟迟放不下。
“我碰到了他。”
钱梦芝偶尔也会去墓地里看一眼曾经的自己。
不过其实在此之前，他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去过了。
就偏偏今年，不知道他抽了什么风，跑到了自己的墓地里。
因为他都已经忘了，他是长什么样的了。
他想看看曾经的自己，或者说真正的那个自己，是长什么样的。
“你们两个吵架了吗？”千里看简帛迟迟没有再开口，尝试性的问。
“你怎么总是在这么严肃的时刻，说这么幼稚的词汇。”简帛又好笑又无奈。
“吵架了吧。”千里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
“他肯定说当时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而不是他，”
“为什么你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的活着，拥有美好的生活，而他却只能活在阴影里，活在角落里？”
千里自顾自的往下说。
简帛直接呆住了。
“你、你怎么知道。”他结结巴巴的。
因为钱梦芝真的是这么跟他讲的。
本来钱梦芝可以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可是她没有。
她完全不受控制的冲到简帛面前，公开了自己的身份，残忍的说出他这么些年都是怎么过的。
她说她，一次又一次的，成为别人，毁掉那个身体，循环往复，承受着常人无法理解的痛苦，永远也没有尽头。
“你知道我已经用这样的手段杀了多少人了吗？”
“我已经数不清了。”
“我为什么要受这些苦，我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累，凭什么你就能好好的，凭什么呢？！”她歇斯底里的样子，简帛恐怕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简帛一句话都没有讲，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还好那天没有出现恶鬼，张和平又窝在自己房间里打游戏，他失眠了一整个晚上。
再后来，他忍不住去了十九处，想问问钱梦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结果他没有问到，却差点被钱梦芝坑害的死在了恶灵的手下。
千里还是难得看到简帛这幅傻愣愣的吃惊的模样。
“这种一猜就能猜得到了，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你干嘛又要像电视剧里那样顺着往下发展呢？”千里看着他。
“你和他一样都是受害者，只是你运气好一点活了下来，他运气差一点，死了，”
“他不去找真正的仇人报仇，反而怪你活了下来，这是什么逻辑？”
“害他的人里面有简玉玫的一份吧，结果他现在呆在简玉枚的手下，还帮她干活，转头又来质问你凭什么过得那么好，”
“他脑子被恶灵吃掉了吧？”千里扯了扯嘴角。
“不过是因为你比他弱，简玉枚比他强，他不是强者的对手，所以只能找弱者的茬。”
简帛沉默。
“好了，现在想清楚了吗？”
“想是想清楚了，但是……”
“你怎么这么婆妈。”千里听到这个转折就生气，简帛这么多年受的煎熬还不够吗？
钱梦芝口口声声说简帛过得很好，他哪只眼睛看到简帛过的很好了。
简帛宇也就去海城到回来这两年时间里过得像个人样。
现在还要因为她，又重新回到了痛苦的漩涡里。
偏偏自己脑子还不清醒，也是，要是清醒的话也不会自责、痛苦这么久了。
简帛本来脑子就一团乱，就算千里说得再有道理，可那也只是口头上说的道理，理智不被感情所左右，那就不是人了，那是机器人。
千里的咄咄逼问，惹得简帛也不免焦躁起来。
.
千里又知道什么呢。
她能够这样清晰理智的跟他摆大道理，说这是电视剧里才有的桥段，还不是因为她是旁观者的人。
如果这是她自己呢？
钱梦芝不是别人，不是一个陌生人，而是她的堂哥呢，是她从小一块长大的堂哥呢。
她还能这么清醒、这么理智吗？
简帛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居然把这些话真的说出口了。
空气里安静的，似乎连灯中电流流过的声音都能被听到。
张和平已经僵硬的动都不敢动了。
千里却没有生气。
“我本来是想晚一点告诉你们的，至少一个小时之后，”
“但我觉得，我们都已经敞开心扉的说了这么多了，是一条船上的人，说了好像也没什么。”
千里烦躁的咬了咬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