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琛看了香君一眼,接着说了下去。
“香君姑娘,那个人曾与你倾心相恋,你们也曾定下白首之约,可到了最后,他却对你痛下杀手。他负心薄幸,毁了你对于爱情所有的向往,非但如此,还要害你性命。自那以后,你心如死灰,以至于季茂朗那样的人求娶,你也无谓地答应,也才发生后来的种种。这样看来,如今的季茂朗与当年的那个人是何其相似,不是吗?”
她说着,语调里已经流露出不忍,却只能继续道:“香君姑娘,如果今天司徒逸就站在你的面前,你也会想要杀他吗?”
香君浑身一震,身子忽地晃了一晃。
杨桃儿赶忙上前搀扶着她。
此刻苏子琛心中也不是滋味。
她职责所在,一定会查清季府一案的真相,将她交付有司,但同时,在她知道当年棠心谷中发生的事后,她也真心同情这个刚烈的女子。
她静默了片刻,缓声对香君道:“香君姑娘,其实司徒逸从未负过你。”
一直怔忡的香君在听了她此言后却横生怒意,道:“你在说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苏子琛沉默着自怀中取出一方绢布,递向她。
正是那日她与云珩在棠心谷的地道中发现的,周凝霜的手札。
香君死死地盯着那方绢布,似乎有了什么预感。
她自苏子琛手中接过绢布,慢慢地打开,低首,目光在那上面流连。
待看罢绢布上的字迹,她整个人便似凝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她捧着绢布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忽地纵声悲鸣,泪如雨下。
四年的刻骨爱恨,一朝翻涌,是何等的痛。
苏子琛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她方才抽丝剥茧,查明案情时尚能镇静自若,可此时面对这样一个哀戚而无助的女子,却只能无措地看着。
云珩就在她身边,怎会不懂她此刻的心思。
他伸出手去,原想抚拍她的肩头,中途却止住了,缓缓收了回来。
香君经历了如此大恸,一番痛哭之后,却便慢慢平静了下来。
苏子琛看着她状似平静的面容,心里隐约觉得不妥,但又说不上来究竟。
香君缓步走到她的身前,对她郑重一礼,道:“多谢苏大人告知当年的真相,小女子不甚感激。”
苏子琛道:“不必如此。”就想扶她起来。
香君却避了避,执意福了下去。
她起身后,又道:“事已至此,原是该即刻随大人回京兆府,听候发落。只是在此之前,不知大人可愿意,听我说一说当年之事。”
苏子琛一怔,道:“香君请说。”
****
宁昌三年的初夏,鸣州边境。
夜风呼啸而至,路边的野草簌簌作响。
一道人影倏忽闪过,紧贴着长长的蔓草叶片飞纵了过去。
紧接着,在他身后,几条黑色人影一跃而过,追踪而去。
蔓草低垂,现出叶片上点点血迹,转瞬又没入夜色中。
司徒逸摸了摸胸前的伤处,那伤口血流不止,他的力气在渐渐地流失,身后的黑衣人却还在紧追不舍。
他今夜怕是在劫难逃。
是他大意了,原本以为在鸣州那些人不敢怎么样,结果一着不慎,中了敌人的圈套。
眼见着前方便是茫茫大山,他还能往哪里逃?
他在这危急关头,倒是生出万丈豪情来,心道,也罢,管它前面埋伏着什么豺狼虎豹,总比落在后头的敌人手里强。
当下使出最后的力气,提气纵跃而去。
他身后的黑衣人眼见着他遁入前方的山林,竟都踌躇了片刻,停了追捕。
过了一会,一个黑衣人取出火信,不久,一道亮光瞬间信冲天而起。
司徒逸一头扎进苍茫的群山深处,一路奔逃,终是用尽了力气,不支倒地。
他仰面躺在草丛里,临昏去前,见到朗朗星空下,有个倩丽的身影走近。他的鼻端,也随即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不一会,一双妩媚的眼睛便朝他望了过来。
****
次日清晨,司徒逸缓缓醒转,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山洞里。身上的伤口已被人敷上了一些不知名的草药,清凉浸骨,倒是解了不少疼痛。
从山洞口望出去,外面栽了几株海棠,正自由自在地盛开。
随后,他发现山洞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是一个白衣女子,正躺在不远处,闭目熟睡。
一束阳光照射进来,将白衣女子的面庞映照得格外明艳。
人比花娇。
他的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