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数据早已经印在脑海中，不用思考，脱口而出。
她甚至还有精力想起和卡拉尼克的第一次见面。
创业之前，她在硅谷做了近10年的交易律师，工作内容是帮创业公司融资。
卡拉尼克作为律所的客户，就是这样和她结识。
当时面对拉拢，柳甄问他，“美国互联网公司在中国做得都不好，那你怎么样？“”
卡拉尼克回答，“我们就是要创造历史。”
这句话打动了她——别人干不成，她干成了，那才有意思。
每个人心中都有创造历史的情怀，如果打败超人，独霸中国市场，那这份相遇就有传奇的味道。
然而，现在她却有了隐隐的不安。
一方面是因为不被信任，做事束手束脚。
另一方面也是竞争太过激烈。
入职之前，她对网约车有过自己的判断，但是，从来没过会是这样。
天天打仗，天天做决策。
如同在大海里拼命地游泳。
茫茫大海，无边无际，但是，要不断地游，才能在水上活着。同时，还得有个大概的方向感，不能越游越远，要往岸边去。
听完柳甄的汇报，卡拉尼克沉吟道，“我要承认，我低估了中国市场的开发难度。”
听到领导开始自我批评，其他人都屏住了呼吸。
卡拉尼克：“我之前没有料到，仅仅今年的烧钱大战会如此惨烈，我们在美国已经盈利，而我们在中国这一年，损失超过10亿美元。”
艾伦·彭附和道，“我们在它们（超人）所在的城市都没有盈利，它们买下了市场份额。”
卡拉尼克：“超人是个可敬的对手。咱们即使有BAT的资源加持，想要获胜，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他很早就知道，进入一个陌生的市场，必须同当地的巨头合作。
进入中国之初，Uber便选择了百度作为重要的战略合作伙伴，对方为优步（中国）的业务运营提供地图支持。
进入中国之后，支付宝成为其重要的投资人为Uber提供支付服务。
收购了快的联盟，腾讯亦成为其股东，为优步（中国）提供流量支持，还一度封杀过超人的公众号。
然而，超人的垄断地位实在太过强大，先发优势让人绝望。
经过近一年的厮杀，优步（中国）不过是堪堪追上之前“快的联盟”的市场份额。
当然，相比较快的联盟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优步（中国）的士气高昂，全公司上下都相信自己有一个美好的明天。
柳甄几人纷纷点头，这确实是持久战，而不是闪电战。
铺垫完成，卡拉尼克图穷匕见，“对于超人的这番动作，咱们既不能视而不见，又不能太过重视。”
艾伦·彭不解，“您的意思是……”
如果说柳甄还算半个中国通，那他就是一窍不通。
进入中国市场之前，历任Uber芝加哥城市经理、美国中西部区域经理和Uber亚洲运营主管等职位，从未和中国有过联系。
所以，很多事情上，反应不灵敏。
卡拉尼克说，“超人用“11月11日见分晓”来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目前看来很成功，全网热炒，赚足了眼球，咱们想做什么都没有用。”
柳甄点头。
这种自发形成的热点，威力巨大，除非自行消散，否则，任何妄想去控制它的人，都会遭遇失败。
卡拉尼克：“既然这样，咱们就干脆加一把火，把话题彻底炒起来，宣传一下，超人会在11月11日推出跨时代的产品，提高大家的期待值。”
柳甄顿时明白了，“捧杀？”
反其道而行之，既然不能阻止，干脆把你捧到天上去。
看你如何落地？
一旦到时候推出的产品服务不尽人意，就会引来巨大的舆论反噬。
现在捧得有多高，期望破灭时就摔得有多惨。
卡拉尼克点头。
艾伦·彭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兴奋称赞，“good。”
能吹多高吹多高。
能吹多神吹多神。
无限拔高观众的兴奋度。
卡拉尼克微微一笑，这种手段对于他来说，不值一提，小儿科。
本来就是在一路争议中前行，外门邪道在行。
“jen，你来负责这事。”
“好的”，柳甄不满，却又没有办法。
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每次都让她来做。
说完了应对，卡拉尼克有点志得意满，“你们还有什么事没？”
艾伦·彭摇摇头。
柳甄马上开口，“有几个问题。”
“嗯，你说。”
柳甄：“咱们的扁平化管理结构，导致公司缺乏集中决策权，不能很好应对日益激烈的竞争。”
艾伦·彭脸色变了一下，暗暗责骂对方。
卡拉尼克很平静问道，“比如。”
柳甄早有准备，“比如员工暂住证，总部不能办理，而分派到各个城市，又不是每个城市都有分公司可以出具单位证明，就变成好像有人在管理、却又解决不了问题。”
卡拉尼克拿出笔记了一下，“还有呢？”
柳甄继续说道，“我是负责财务工作的，优步南京团队与江苏银行签署全面战略合作协议，我竟然是在新闻媒体上才得知这一消息，作为一个管理严谨的公司，这简直不可思议。”
艾伦·彭有点尴尬地说道，“我，可以解释。”
两人都没有搭理他，卡拉尼克说道，“please。”
柳甄早就豁出去了，准备一泄胸中郁闷：
“城市经理之间是平级的，他们往往会先考虑自己城市的利益，这使得城市之间的联动变得困难。”
“嗯”
“咱们的营销往往局限于某个城市某个特定圈层，各自为政，整体布局其实比较乱。很多项目做得累死人，但除了某个城市某个特定受众，没人知道它。”
卡拉尼克脸沉似水，没想到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
竟然有这么多问题，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然而，柳甄还没结束：
“无法调动全国资源，使得我们在合作谈判及政府媒体关系处理方面显得被动。城市间各自为政也容易导致重复工作，比如都在组织同样活动，或者对同一个竞争对手进行分析……”
卡拉尼克飞快地在本子上记着，一直到柳甄停止。
“好的，你说的这些问题肯定会逐一核查解决，放心吧。”
“嗯”，柳甄闻言，很是失望。
她说的这些不过是表像，真正深层次的原因是各自为政，没有核心人物。
然而，卡拉尼克避而不谈。
看样子，自己确实没入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