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绮衣着单薄,经那一阵凉风吹过,浑身起了一层细细的疙瘩,微不可见地颤了颤。
歇在侧间的婢子听到了方才开门的声响,忙出屋过来,立在门边等着吩咐。
然郗翰之并未如往常一般自行进屋,伸展双臂让人服侍更衣梳洗,只仍岿然不动地立在门边,眸光灼热,紧紧凝着阿绮。
阿绮侧目避开他视线,转过身背对着他往内室去,冲那婢子道:“时候不早了,来服侍郎君梳洗,快些休息吧。”
那婢子踌躇着上前两步,目光试探地望向郗翰之,进退两难。
“下去吧,这里不必你留下。”
他未看那婢子,只入内阖门,将她挡在门外。
屋外清风消失,屋内热意再度累积。
已经熄了大半的烛火照不亮内室,只余昏沉光线,隐隐绰绰映出内室中那道婀娜动人的倩影。
郗翰之只觉腹中饮下的酒仿佛被那红烛上摇曳的火苗引燃,只一瞬便自星星火苗蹿为熊熊烈焰,焚得他心口脑中俱是混沌痛意,竟比那日误服寒食散更难耐。
他下意识捂着心口,一步步往内室行去,连踩在地上的脚步也显出几分灼烧的意味。
阿绮立在内室,始终不敢回身,只下意识加快脚步,行至屏风另一侧,欲避开他绕出去,重唤人来。
方才立在门边时,见他神色中隐含的意味,便已隐隐有了预感,方才又听他将婢子遣退,心中的感觉愈甚。
她没来由的想逃避。
然未待她行过那道雅致折屏,他便已追了上来。
身后伸出两条坚实的臂膀,将她牢牢圈住,背后更是贴上了他滚烫的躯体,严丝合缝,仿佛黏在了一处。
她脚步猛然一顿,娇小的身躯被他全然包裹住,耳后拂过的灼热气息带着绵绵酒意,熏得她头脑发昏。
她下意识伸手要将他挣开,可他的臂膀坚如磐石,丝毫未动弹。
“郎君——”
她嗓音转冷,带着些颤意,转过头去,欲如先前一般令他知难而退。
然他仿佛早料到她会故技重施,未待她接下来的话语出口,便借着酒意,循着本能,俯首下去,密密吻住她微张的红唇。
他将那两片湿润柔软的唇瓣衔在口中,只觉得口齿间渗出丝丝缕缕的蜜意,如一剂治愈良药般淌入心扉,将那一阵持续多时的疼痛奇异地抚平。
怀中的女子,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这个念头自心底破土而出,迅速疯长,催着他迷乱的双手扯下她单薄的衣衫,抱起她柔软的身躯,沉入床榻之间。
层叠被衾间暗影朦胧,阿绮雾蒙蒙的眼眸半睁着,盈着满眶温热泪水,欲坠不坠。
她说不透心中如云如雾的怅然,软软伸出手去推他胸膛。
可他俯下面来,吻着她耳畔一声声唤:“阿绮,你是我妻啊。”
她盈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悄悄滑落,推拒的双臂也软软落下。
这一日,自她嫁给他起,便早已料到。
可饶是先前也曾主动,到底不过是一阵冲动劲儿,事到临头,仍是惶恐不安。
后来教她躲过了几回,却终是要面对。
既做了夫妻,又何必惺惺作态,忸怩矫情?
那一层极薄的床帐飘然落下,似蒙在她眼前的一片薄纱,掩住这方寸天地间的层层涟漪。
……
第二日,该是要启程北上的日子。
阿绮夜里沉沉入睡时,已是累极,难得未如平日一般按时醒来,直睡到天已大亮时,才悠悠转醒。
身边早已空无一人,只余下一片凌乱褶皱。
她忍着浑身的酸软,拥着被衾撑起身子,拾起枕边叠好的衣物披上,被陡然钻入的丝丝寒意激得轻咳两声。
“女郎醒了。”早已守在外间的翠微闻声入内,扶着阿绮起身,道,“使君一早便起身先往城外去了,让不必打扰女郎,待女郎醒了再走不迟。”
说着,她想起清晨见郗翰之离去时,面目间难掩的温柔之色,只以为二人间的隔阂消了些,不由悄悄望向阿绮。
只见阿绮白皙的面上神色恹恹,行止间虽有些柔弱无力,却仍是与先前一般的平静,待闻使君的吩咐后,亦不为所动,只道:“替我备些热水擦身吧,咱们快些,早些启程,上船安顿下,再好好歇一歇。”
翠微一下明了,起身往屋外去命人备水。
待收拾妥当,用过朝食,已是近半个时辰后。
戚娘已命人将行囊都搬上车去,待阿绮与崔萱道过别后,便往城外去了。
城门处,郗翰之早已命随行众人整装待发。
见阿绮的马车行来,他便驱动马儿迎上前,至车边微微俯身,隔着车帘问:“睡得可好?清晨我见你睡得深,不忍叫醒你。”
他说话时,素来坚毅的面容柔和了几分,唇边更是克制不住地扬起一抹关切的笑意。
车中静了片刻,未见掀帘,只闻一声清泠嗓音:“走吧。”
他唇边的笑滞了滞,然到底怜她是个娇弱女郎,昨夜累了半晌,想来正有些怏怏。
他慢慢直起身,挥手示意众人启程。
自此行去近半日,仍到沅水边,登上早已备好的舟船,顺流而下,入荆州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