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翰之将手中已经编好的一个花环戴到女儿发上。
念念高兴地晃晃脑袋,笑出了脸颊边与母亲肖似的两朵浅浅酒窝:“谢谢父亲!”
他将手中另一个稍大些的也交到她手中,指指不远处正起身的阿绮,悄声道:“这一个送给母亲,念念亲手替母亲戴上,好不好?”
念念听话地点头,自他膝上跳下,将花环握在手里,欢快地跑到阿绮面前,仰着脸道:“念念要把花环给母亲戴上。”
阿绮俯身将她抱到怀里,一面走着,一面微微低头,让她替自己将花环戴上。
念念看了又看,只觉不能更好看了,这才满意地放开手,在母亲脸上亲了一下,甜甜道:“戴了父亲的花环,母亲和念念一样好看!”
芳草地上,郗翰之已掩住眸中湿意,起身朝这边行来。
望着母女两个头戴鲜花环,温柔笑着的模样,他觉得心都涨满了,不禁伸出手去,一下把两人都紧紧抱在怀里。
阿绮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惊了一惊,稍稍退开些,问:“郎君怎么了?”
“没事。”郗翰之拨开她额前碎发,凑近去吻了一下,一手将女儿抱走,另一手则揽住阿绮,促狭笑道,“只是你见你生得美,一下迷了眼。”
阿绮听他突如其来的夸赞,面上一红,唇角却忍不住翘起。
三人行到车边,又同鲁任道别后,方登上回宫。
至宫中时已过傍晚,星月交辉,夜色宜人。
念念白日玩得多了,此刻困顿不已,连路也走不动了,趴在父亲肩头耷拉着脑袋。
郗翰之与阿绮带着她往太后处问候,又一同用过饭。
席间,念念实在困得抬不起头,口中还含了半块饼,脑袋便歪了过去。
太后抱在怀里唤了许久,才哄着她将那口饼咽下。
阿绮见状,便干脆让孩子宿在太后宫中。
夜渐深了,夫妻二人回了西殿,又一同秉烛夜读。
郗翰之近来政事忙碌,今日又出宫了一趟,到此时亦有些疲惫,本还侧身靠在软枕上,手中举着午后未看的奏报,就着烛火仔细浏览,却一个不妨,被困意席卷。
不知是否是因今日去了梅岭,教他又想起旧事,此刻他睡意朦胧中,竟又觉心口隐痛起来,眼前也渐被一层迷雾笼罩住。
周遭景物似有知觉,不过片刻便拨开层层迷雾,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提醒着他,已数年未曾出现的奇异梦境,再度出现了。
……
“陛下可醒了?”
空旷的殿中,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轻呼。
郗翰之心口仍是隐痛,紧闭的双眸已然睁开,挣扎着自床上起身。
一旁问候的内侍和太医令忙上前将他搀扶起。
他揉着突突跳的眉心,哑着声问:“我这是怎么了?”
内侍听出他嗓中干涩,忙倒了温水递上,道:“方才陛下自朝会散后,便要往皇后宫中去,可还未入内,便忽然晕倒了。”
“皇后”二字一出,他便觉浑身一阵僵硬,紧接着便是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
那日他赶到同泰寺时,亲眼见阿绮落下的情景再度自脑中闪过,清清楚楚提醒着他,他的原配夫人,崔氏阿绮,已在去岁三月上巳那日故去了。
如今的皇后,不过是他登基后追谥的“武敬皇后”崔氏。
他力排众议,为她空置皇后宫室,令她入皇家宗庙,享从前历代皇后未曾享过之殊荣。
可无论如何,也再难弥补她生前承受的痛苦,更不能令他心中的愧疚悔恨减轻半分。
至今一年,他只觉她的故去,仿佛将他心中的一部分也一同带走了。
如今坐在西殿的他,已失了魂魄,似个空壳子一般。
他忍下脑中晕眩,擦了擦额上冷汗,欲支撑着下床来,却忽听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内侍尖声唤:“陛下,太后来了。”
“翰之!”太后刘氏一手拄拐,一手扶着宫人,蹒跚着快步入内至床前,满面忧虑,“方才听人说你又晕厥了,可还好?”
一旁的太医令拜道:“陛下忧思过甚,内里亏损,又兼邪火入侵,方至如此,须得放宽心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