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地不常,盛筵难再。即便流觞会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但还是有人时不时翻出来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添油加醋,唾沫横飞的感叹当时的盛况。
“听说那蓝衣小生直接拔了护卫的刀砍了那不听训的丫鬟,血溅当场,可吓坏了不少人!”
“我还听说被砍头的可是平西王府的人,虽然平西王是异姓王,但好歹也曾是与王上出生入死的结拜兄弟。即便如今被剥了实权,变相软禁,但至少爵位还在,那沈清沉实在太胆大了。”
“哎,你脑袋不想要啦?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敢乱说。莫说平西王是王爷,就连周公子现在已经是枢密院的副使了,乱议朝尘可是要坐大牢的。”
“哎哎,我还听说一个小道消息。”一个青年人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伙伴,示意他靠近一点。
“据说有人在流觞会看见公子西厌啦!”
“就是那个业产遍四国还长得貌美如花的商贾陆西厌?”
“是啊是啊!据说公子西厌当天在乐韵席,不知道是不是看上了哪家闺秀……”
“说起乐韵席,坊间都流传说那晚有人见到了仙子,还听见仙子弹奏了一曲天赖之音。城东一位音痴回来之后日日思慕念叨,到现在都食不知味呢!”
“哈哈哈,怕是那音痴思春了吧,见着个歪瓜裂枣都惊为天人。还仙子?我看他……”
几个青年正兴致勃勃的讨论着,突然面前的桌子被人轻轻的敲了两敲,抬头一看,见一少年双手撑在桌面上,身后还站着两位带剑侍卫。
陆玠睁着大眼睛言笑晏晏的俯身凑近其中一个人,直到鼻翼快要蹭到对方的脸颊时才悠悠的停下,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对方头上冒出的豆大汗珠,语气似涧下清水,冷冽清幽,隐约带着点火焰般的怒气。
“再妄议我的人,小心拔了你的舌头哦。”
“是!是!”
那人本来觉得被这么威胁很没面子,想犟上一犟,可看到眼前的人的笑容,一股凉意直窜脊梁,吓的慌忙点头,其他人也都打躬不迭,连声应和。
等到紫衫少年和两位黑衣人上了楼上雅间,几位青年才长长的舒了口气。那位被陆玠“调戏”的青年重重的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的说道:“吓死老子了!”
陆玠进入雅间后,气呼呼的坐下来,想想不够解气又往斐然屁股上踢了两脚。
爷我这么宝贝的一个人,居然敢说是歪瓜!还裂枣?我看你他娘的是想裂脑袋?!!
斐然委屈的摸了摸屁股,感觉到主子身上蔓延着越来越盛的怒气,和匡颜悄悄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退了出去。
不一会,楼下传来一阵骚乱.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之后,几个年轻人被一个黑衣人拎着衣领扔了出去,还顺便被附赠了一顿斐氏拳脚。趴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呻唤,过了好一会才一瘸一拐的爬起来落荒而逃。
斐然满意的拍了拍手,得意的扬了扬下巴,颠颠的跑楼上去汇报战绩了。
直到下午,陆玠才从茶楼里出来,心情似乎大好,坐上马车缓缓驶向晏清王府。
老王爷对于公子西厌的贸然到来惊讶不已,虽然最近听说了一些传闻,但没想到他真的来大昭了。
近些年大昭大仗小仗不断,尤其是最近与启国的一战,财力物力消耗不小,若是此时能与他打好关系,借助陆玠的力量恢复民生,对大昭国力的快速恢复大有助益。
听到通报后,他亲自带人去门口迎接,客气的把他请入内厅,吩咐下人把准备好的茶水点心呈上来。
老王爷打量着这个似乎还有些稚气的脸,怎么看都觉得他是一个涉世未深的不谙少年,完全不像一个能搅弄风云的商道老手。
想了想他有些犹疑的先开了口:“不知陆公子突然造访,招待有所不周,只是不知公子光临我王府有何贵干?”
陆玠礼貌的笑了笑,说道:“未曾事先告知王爷是陆某的疏忽,在下曾在绥邑见过令郎一面,因为当时有事脱不开身,求他帮我保管一样东西,今日只是来取东西罢了!”
“原来是这样啊!”,老王爷歉意的说道:“真是不巧,荀儿今早出门,现在还没有回来,你看……”
陆玠笑道:“没关系,七王爷事务繁忙,在下在这里等一等就是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询问:“我能在贵府四处走走,边观赏边等小王爷吗?”。
老王爷点了点头,“当然当然!陆公子尽管四处看看,本王王府虽然比不得宫里华丽,但也胜在雅致脱俗,待荀儿回来,本王再差人告知,就不奉陪了。”
陆玠拱手逊谢,带着斐然和匡颜走出了内厅。
斐然轻车熟路的带着陆玠来到华清园,按照平时的习惯,这个时候拾彩应该在花园里偷睡懒觉。
自从来到大昭后,这王府他不知道来了多少次。虽然前几次碰了壁,还显些暴露了身份,可暴着暴着他就大致摸出了这里的警戒分布。
知道布局之后他就很容易避开巡逻人的视线,得心应手的潜入府内找自家主子心心念念的那个丫头。
陆玠看着蜷缩在石椅上的拾彩,轻手轻脚的走到她面前,蹲下来静静地看着她安静的睡容,心里有柔软而缥缈的情愫在起伏。
还是小时候的模样,只不过眉眼长开了,更加动人。
眼脸被一抹阴影覆盖,拾彩有些不适的皱眉,慢慢的睁开眼睛,怔怔的看着在面前放大的面孔。
“醒了?”
拾彩眨了眨眼睛,没有出声。
“睡傻啦?”陆玠拿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拾彩再次眨了眨眼睛,终于确定不是幻觉,狐疑的看着面前的人,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陆玠笑着反问。
“这里可是王府,你怎么进来的?”
“大门走进来的啊,不然爬进来的不成。”陆玠继续笑嘻嘻的贫嘴,见到她就不自觉的想笑,忍都忍不住。
拾彩忽然想起刚才在睡觉之前隐约听到有丫鬟在讨论陆西厌来了王府。
“陆玠,陆西厌,你不会就是公子西厌吧?”。
“怎么?看我不像?。”陆玠似笑非笑的坐了下来,顺便把拾彩从石椅上拉起来。从斐然手里接过一盒点心递到拾彩面前,放佛在自己的府邸一样。
“喏,吃吧。”
拾彩也不客气,捏起一块塞进嘴里,正好刚醒肚子有点饿了。
他乡遇故知,总让人觉得倍感亲切,何况还是久别重逢。虽然说不是挚友,但也算是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认识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拾彩不知怎么了,从刚才看见陆玠的那一刻起,心里充满了一种难以言明的复杂感情。像是来自她自己,又像源于某个遥远晦暗的深处。牵动着她的每一根神经,挣脱不得,也拒斥不了。和第一次见他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