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工作的关系,以后都会留在东京。”即刻沉下的神情令若江依奈心下一凛。
“是吗……好像我也总是会去那些让人孤独的城市呢……”
“孤独吗?”忍足愕然地重复道,他无法将面前少女娇好的笑靥、轻松的口吻与这个灰暗的词语联系起来。
伦敦,纽约,东京,一样的华灯如锦,一样的人声鼎沸,一样的冷漠苍凉。所有的喧嚣浮华,宛若一场漫无止境的海市蜃楼,隐匿在光天白昼,出没在幽深魅夜。
一场又一场令人为之疯狂而又带给人空虚绝望的盛景。若江依奈沦陷其中,只因她的骨血里,流淌着同样决绝的倔强和孤独。
这些城市硬朗得容不下任何温情,可是总有些柔软的记忆,像一卷无声默片,在午夜梦回时反反复复地播放,温暖她的来路和去路。
“忍足,你了解迹部吗?其实他才是最孤独的那一个。”
“即使是迹部集团的独子和唯一继承人,在欧洲的皇家小学,也会面临种族的问题。”
“他和我还有桦地,是仅有的三个亚洲学生,没有人能理解,当时不满十岁的我们,在承受怎样的煎熬和压力。”
“第一次见到迹部的时候,在网球场,他的样子狼狈极了,眼神却那样不可撼动的坚毅和嚣张。”
“我总是在黄昏的时候坐在网球场边看他练球,一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他仍然在那里。”
“三年级时有高年级的男生找我麻烦,是迹部帮我把他们赶走的。”
“我们从来没有在学校之外的地方见过面,也没有写过信通过电话或者发过邮件,我们之间的联系一直是无声的,却又默契的。”
“我知道这不是友情,迹部景吾是没有真正的朋友的,因为他的世界,没有人可以到达。”
“那更加不是爱情,那时的我们根本不懂得爱情。”
“我想,那段陪伴是缘于我们同根的血脉,也是因为在彼此身上看到了自己心里不为人知的空缺。”
“在那个时候,那份无声却醇厚的温暖,是真真切切的,现在再提起,却听起来如此飘渺。”
“我一直在想,他会不会责怪我的不告而别?又或者,他根本不在乎……这样想想,还是会难过的。”
“后来我也断断续续知道过一些他的事,我想的没有错,迹部景吾果然慢慢地在长成君临天下的王者。”
“我真的很开心能够再见到他,毕竟世界那么大,我们却能重遇。”
“可是我又很害怕,经过了那么长时间,当我们面对面的时候,没有了那个安全的回忆空间,现实会不会摧毁所有美好的期待?”
……
忍足侑士安静地聆听若江依奈平静而琐碎的倾诉。擦身而过的人群楼宇,只若浮光掠影,空气里充斥着浓浓的物质气息。而若江依奈的世界里,那些温暖的回忆和忧伤的情怀,纯粹如水,甘香如醴。
她依旧笑得浅浅淡淡,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任何两样。
忍足侑士记得,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她无措而倔强地面对着迹部,样子有些好笑。她给他留下的印象,不过是个面容秀丽、身材曼妙的可人儿。
后来在球场上,她眉眼弯弯的笑脸,像一股清泉淌过他的心底。
忍足接近她,是因为自己多情,还是因为她的某些与众不同的特质,自己也说不清。他只知道,她一贯待人的笑容和悦,和面对他时的淡漠疏离,使他愈加兴趣盎然。
但此时此刻,走在身边的若江依奈,第一次对他绽开一如平日的笑容,却莫名地让他觉得揪心。
她用波澜不兴的语调讲述那些深刻的往事,只像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而关于她自己的一切,却统统被有意无意地避开。
他无法理解,是怎样的勇气和胆魄,支持着她辗转于不同大洲却同样冷漠的石头森林;是怎样的倔强和隐忍,使她轻轻一弯眼一挑唇便隐去了所有来势汹汹的忧伤和孤独。
他迫切地想知道,那看似纯真的笑靥之下,究竟埋藏了怎样的坚强和脆弱。
忍足差一点开口问她,她的背景,她的家庭,她所走过的每一段人生路途。而恍惚间似乎觉察到玻璃窗旁如风一般晃过的影,心里掠过莫名的不安。
“忍足,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若江依奈正抬头看到他左顾右盼,佯装嗔怪。
“诶,在听啊,只是感觉有人在跟着我们。”忍足解释道。
若江扭过头环顾四周,依旧是华灯璀璨人潮涌动的景象,不禁嗤笑:“是这么多人把你晃花眼了吧?”
忍足无奈地耸耸肩,不置可否。
她把肩头的外套递还给他,顺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谢谢你了,我走得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了。”
忍足接过外套搭在手臂上,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把你的号码告诉我。”
然后,若江依奈的手机铃声响起,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存下他的号码。
“到家后记得告诉我。”忍足温柔地嘱咐,目送她的车徐徐驶出。
耀眼的霓虹映亮整片天空,长发少年在东京喧嚣的街头,独自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