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叠平整的丝绢,纯白一角印着靛蓝五瓣花。
抽出它的人用那指节弯曲的右手,替他轻拭汗珠。
犹如巫师向凡人展示奇妙魔法,是戏弄也是施舍,一股清凉甜味霎时从鼻前涌入,灌进脑海又于喉头回涌,将焦躁惶恐驱逐。
“一点薄荷柑橘混香。”
择明轻笑,解释这场‘魔法’原理。
“我本来想尝试制作点凉性香水,消暑用。可惜新手上道,失败得一塌糊涂。果然还是得乖乖去买。”
【系统Z:您所有器材是烧得一塌糊涂了,不过香水勉为其难算成功】
听着系统无情揭老底,择明两眼弯起,笑意更浓。
【下次我会换更耐用的】
【系统Z:我还以为您是要说,下次会注意用火的】
霍子晏沉默依旧,唯有频频吞咽时的喉结耸动暴露其激烈的心绪。
洒有香水的手帕最后被择明送给了他,而他则将对方领到主宅四楼——专属于他,此前不曾接待任何宾客的画室。
画室足有四五间房宽敞,周围靠墙摆满橱柜,各种颜料齐全,画纸画布存放满满当当。往里一圈,雪白石雕林立,围绕着两只空画架。
这显然被精心整理过,地板留着物品挪动的痕迹。
“可能还有点乱,你小心脚下颜料。因为我不喜欢别人进出。”霍子晏脱下外套,特地补充,“但莱特你随时都能来,也不必顾虑,想用什么就尽管拿,我完全不介意。事实上,你能来这我简直欣喜若狂。”
他目光紧随着择明,择明则动身走向摆放成品画的位置。
择明:“原来你还特地用一个地方,放我的画么。”
最初的雅歌新娘,黎明闪蝶,后来的花漫地洞,海潮拥月。每一幅都被精心装裱,放在最显眼,最能无死角供人观赏的地方。
择明没在自己作品展前逗留太久,他反而朝壁炉走去,抬头仰望一名捧花妇人的肖像画。
女人身着紫色洋裙,帽檐垂挂面纱,将憔悴但依旧美丽的面容半笼。
“这是我母亲。”霍子晏走到择明身边。
“她一直希望我能亲自帮她画一幅······但我没赶在她离开前。”
忆起往昔,男人垂头,两只手攥成拳紧贴身侧。仿佛变成当年恐惧无措的男孩,陷在失去至亲的痛苦,和不为人知的愧疚中。
“画展,其实母亲不用去的。是因为我很想知道,那天有没有我喜欢的画家在场,她为了我才去的······”
车启动,藏于车底的炸|弹立即爆炸。当时爆炸威力太低,他母亲没死只是重伤昏迷,可混乱中有人冲出来,朝车里补了几枪后自|尽。
“她原本,不用去的。”
“她也不该死在那里的。”
而谋杀真正的目标更不是她,是那辆车的主人霍昭龙。他的父亲。
一个妻子才因自己丧命不久,又很快将新欢迎娶进门的男人。
然多年缄默寡言,不代表他看不见听不到。他能笃定地说,这男人对所有的‘新欢’都是一成不变的态度。
没有过度宠爱的,没有相敬如宾的,他放在身边的妻子,永远是若即若离的漂亮情人,能为他充门面,让他拥有完整的一家之主头衔。
“······她不该在那死去的。”
喃喃重复着,霍子晏自知失态,转过身强装镇定,去门外通知仆人送餐。
注视霍子晏背影,择明又得一问。
【系统Z:您不打算安慰霍子晏么,主人】
“为什么?”择明轻声反问,“你为什么觉得,我该安慰他?”
新类型的难题将系统困住,它的主人亦不再话题,与霍子晏在画室谈天论地,笑声不绝于耳。二人共食一份点心,互相碰杯取乐。
最后被择明强烈要求,霍子晏才打消亲自送他下楼的念头。
夜晚再起闷雷,一场阵雨已蠢蠢欲动。
回花房的路上他毫无征兆开口,谆谆教诲。
“你之所以会困惑,Z。是因为你忘了记牢我选择的‘果’。”
【系统Z:您选择要成为一个完美的‘反派’】
“是的。”
【系统Z:可您······】
它的主人,总是笑脸相迎,善待他人的怪才。
做着与莱特·莱恩迥异,甚至能说天差地别的事。
似乎什么都会,什么都懂,看不穿他是在故弄玄虚,还是真有着深不见底,诉求交错密如蛛网,不可探查的内心。
这仿佛是一个无法破处的死循环。让系统被困了一遍又一遍。
“别着急,Z。我们还有足够多的时间相处。”
又像上次宽慰系统,择明解锁推开花房大门,屋内没提前准备夜灯,好在对场地熟悉,他轻松摸黑到桌旁。
取出火柴盒,身后枝叶沙沙响了一下。
红芯火柴划出道亮光,发丝受不知来源的微风牵引上扬。
到手被人抓住高举,身后已然覆来一道躯体,那片炙热胸膛紧贴他脊背。
木柴顶的小火苗受到惊吓,扑闪几秒便可怜兮兮地熄灭。
“如果您是太暗在找灯的话,三少爷。我可以提醒您,你找错地方了。”
“哦?是么,多谢告知。”
霍子骥声音低沉,笑着猛力下压,像飓风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压弯苍天古树。
但比原来随心所欲,蛮不讲理稍好的一点的是,他今天竟知道抬手挪开桌上东西,没让书册纸笔打翻在地。
如愿制住人,霍子骥难忍激越,两次呼吸猛跳仿佛没有间隙。
他附到对方耳边,近到每说一个字,齿尖都能蹭过耳廓,温热鼻息参杂浓醇酒味,是上品的葡萄佳酿。
“你说,你把我上一个令人满意的小玩具埋地里了,你要怎么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