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琅从前以荆州刺史为目标努力了近十年,很注意收集荆州方面的情报信息,并最终在二十岁之前成功赴任荆州,亲自打理州务。可以说,她对荆州的熟悉程度不仅远在刘表之上,甚至超过很多荆州本土士人。
借此先知,入襄阳后的几月,王琅在安顿流民、襄阳布防等一系列事务上都有谏言,也亲身参与了一部分。因为对城中情况的了如指掌,制定了不少因地制宜、切实可行的治理方法,一些见她初来乍到、欲以虚词相欺的楚人大为震慑,行事收敛许多。
这其实是五年前南阳太守羊续用过的招数了,五年之后用到襄阳依然收效良好。[1]
蒯良、蒯越兄弟对视一眼,在弟弟别生事的目光暗示下,蒯良半侧身受了王琅的礼,顺着邓羲“公子见外了”寒暄中的称呼,也称王琅为公子。
荆襄世家的几名核心决策人物早打听过这位女公子于乱军中整编百姓,于回程中击退群盗的事迹,研究过她设计的襄阳城防设施及戍卫方法,因此知道她具有极为出色的军事才华——这正好是作为荆州刺史的刘表所欠缺,但一个乱世中的诸侯却绝对不能欠缺的才能。现在看到刘表确实如传言中一般重视宠爱这个女儿,蒯良心中倒也觉得是一件好事。
蒯越、蔡瑁两人处事上更灵活些,默契地无视了性别问题,仿佛面对主公年少有为的次子般说了些漂亮的场面话,夸奖王琅风神俊朗,才具秀拔。
王琅因为颍川名士辛评之女,被赞为“聪明有才鉴”、“誉流邦国”的辛宪英事迹,对自己能够得到这种待遇早有预料。毕竟颍川与南阳距离极近,彼此影响,观念差距不会太大。而且越是教养良好,见识高明的家庭,越是通达开明。蒯氏、蔡氏都是荆州世家,这方面的素质还是很可信的。
刘表旁观一众属下态度,反倒颇有些惊讶几人毫无波折接受了自己女儿在场的事实,但这种情况正合他意,因此暗暗颔首,开口把话题引向当前形势:
“袁公路欲兴兵进犯,袭取荆州,表虽不才,乃为天子牧荆州,职责所在,不敢予人。彼与孙文台合从,而孙文台自击破周喁,还囤鲁阳,至今已旬日。兵祸在即,如之奈何?”
“自古秋收冬藏,今年秋粮皆已收割入库,彼若发兵,当在本月之内,否则天寒日冻,利守不利攻。汉水六月已退,水战不易,当以步骑迎敌于邓、樊之间,襄阳则多备守城器械及檑木飞石之类,以便坚守。”
“守城之要,一修城隍,二具器械,三备粮秣,四上下相亲,五严刑重赏。襄阳荆楚坚城,固守经年绰绰有余。”
……
王琅坐在刘表后方的位置津津有味听几人各抒己见。蒯越在刘表麾下第一谋士的地位似乎已经确立,一条条列举敌我优劣,应对之策等等,眼光相当精准,说得也最多最细;蒯良、邓羲汇报城中物资储备、军械数量、民生情况;蔡瑁参与治军,汇报的是军队情况,后方各郡县援兵之类。你一言我一语中,王琅比对几月来自己的所观所闻,脑海中渐渐汇成一完整的密网。
“阿琅,以你之见,襄阳能守几日?”
忽听刘表问到自己,王琅脸上露出微微讶异的神情,随后端正容色,略一欠身道:“在座诸君俱高士,儿安妄言,贻笑大方之家。”
蔡瑁一笑:“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公子太自谦了。”
刘表虽然欣赏她的谦逊,但顾虑她少年得志,被盛名宠坏,也不愿过多表扬,只接道:“便是有所不及,几位先生又怎会笑你?直言无妨。”
见邓羲向她轻轻颔首,蒯良、蒯越也都摆出倾听之态,王琅收回视线,再次欠身,道:“琅试论之,请阿父与诸先生斧正。”
“适才异度先生言,襄阳可固守经年有余,诚斯言也。然阿琅以为,至多坚守一冬,孙军必退。”
历史上对襄阳之战的记载只有寥寥数语,称初平三年,袁术派孙坚征荆州,击刘表。刘表遣部将江夏太守黄祖在樊城、邓城之间迎敌,被孙坚击破,孙坚追蹑着渡过汉水,围困襄阳。刘表于是在夜间遣黄祖突围,到其它郡县调集援兵,返回时遇上孙坚,黄祖败走,窜入岘山。孙坚单马追击,被黄祖部下的士兵在竹木间射杀。也有说法称孙坚是被吕公的士兵投石集中头部而亡。
虽然三国第一乌鸦嘴郭嘉也预言孙坚寿命不长,但王琅不打算把胜利赌在这等小概率事件上。
按常理说,孙坚自己作战经验丰富,连善战的西凉军也被他击败,又带走了荆州大部分强兵;相反的,占据荆州总人口近四分之三、荆州最膏腴的南阳郡被袁术割走,剩下的士兵又多是战斗力不强的新兵弱兵,长沙、零陵、桂阳名义上顺从刘表,实际也不怎么听话,襄阳方面的胜算确实不大。
而当此劣势下,王琅之所以断定“只要守住一冬,孙坚必然退兵”,主要源于一条从北方传到襄阳的消息。
【注1】羊续
“中平三年,江夏兵赵慈反叛,杀南阳太守秦颉,攻没六县,拜续为南阳太守。当入郡界,乃羸服间行,侍童子一人,观历县邑,采问风谣,然后乃进。其令长贪挈,吏民良猾,悉逆知其状,郡内惊竦,莫不震慑。乃发兵与荆州刺史王敏共击慈,斩之,获首五千余级,属县余贼并诣续降,续为上言,宥其枝附。贼既清平,乃班宣政令,候民病利,百姓欢服。”(《后汉书·羊续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