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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鸿鹄(1 / 2)


瞥见卫谚的面色黑得同墨染一般,窦伏苓忍不住以袖掩嘴,同红栒相视失笑。她倒是愿坐在牛车上好好体悟一番乡野情致,只是此举委实招摇,若招来了梁王眼线,那便真得不偿失了。卫衣瞥见三人高深莫测的神情,大抵也意会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未待卫谚发作,二话不说便赶着将老牛同车板一齐送还了农家。

卫谚扶着额头,无奈地喟叹道:“在你们心里,我竟这般弱不禁风了?”

说着,他便走至自己的坐骑旁,拍了拍马脖子。窦伏苓正要出声,却忽然思及卫谚于厢房内同她谈及的过往,犹疑片刻,终是按下心绪。大抵正如她不喜拘束,他那犹带了些许旧日遗风的魂灵亦不惯于处处精细的照料与叮嘱。

同农妇辞别,四人行到数十里外的城邑,方才从城内市里寻了辆马车。因卫谚身上的伤处需时时换药,而他们身边所携草药又有限,是以这一路走走停停。偶有那么机会,趁着卫衣同红栒下车寻药,卫谚竟拉着窦伏苓行于九曲巷内,探寻着那些不为人知的逸闻风物。如此算来,回程花费的功夫竟比还来时还要多上几分,到得长安城外的兴平邑时,竟已是四月中了。

晚风猎猎,高处更甚。夜幕之下,窦伏苓立在驿传的角楼之上,向西遥遥望去。

卫谚寻着上楼时,只见面前的女子迎风而立,衣袂翻飞,青丝飘摇。一瞬,他竟恐她羽化登仙离他而去。

靴履踏在木梯上,发出吱呀之声。窦伏苓回头,见是卫谚,便又将身子随性地倚在栏上,遥遥指着原处微弱的星点光亮,问道:“那处,可是长安?”

“那是长安置,翠华山下的驿传……寻常不会这般亮,当是今夜投宿之人众多的缘故。”卫谚顺着她的手望去,又握着她的手,只向南边,笑道,“长安在更南边一些的位置。瞧见那处跃动的光影了吗?那才是长安城墙上的篝火。”

那微弱的光亮如同星子,只手便能遮住。可窦伏苓知晓,待真到了城外长亭,才会恍然这巍峨城墙,有如困顿牢笼,包藏了多少的权贵压迫得人无处可去。

“长安,长治久安,一世长安。从前我总觉得这两个字下含了多少开放气象、大国胸襟,”窦伏苓缩回手,仰头深吸一口气,喟叹出声,“可眼下所见,却不尽然。出行城阳,我不知道我还能否欢喜这座城。”

卫谚侧头望向身畔的女子,于她那寥寥数语中的落寞,似明了,却又无奈。天子年幼,而今的朝堂多为弄权之辈,长安早已非昔年先帝同他指点江山的盛世帝京。他欲复长安海晏河清之名,可便也意味着,他无法带她离开这是非诡谲之地。

******

夜幕深沉,早过了宵禁的时辰,甲第内一片寂静,唯有各府高门外挂起的灯笼,幽幽向外透着昏暗的光影。

窦伏婴才从长乐宫中当值回府,便被从人唤去了桑敷院中。桑敷的院子落在窦府最偏僻的一处角落,同外头的街巷仅有一墙之隔,寻常鲜有人至。这个时辰,桑敷理应早已歇下,窦伏婴心底正犹疑,便见萧音坐于院中,正同桑敷说着闲话。

心头微哂,却忘了除却她,也无人会翻窦府的院墙了。

窦伏婴敛了神色,入得院中,朝萧音施礼:“殿下。”

坐于秋千上的萧音听闻动静,笑眯眯地转头来,歪着脑袋娇俏道:“我若当真要受你的礼,当用大长公主的仪仗从正门而入才是。左右这院内并了仆妇也不过六人。卷耳自不必多说,桑夫人的两位侍婢,瞧着当也是面相忠厚之人,对否?”

桑敷闻言当即起身,朝萧音行礼,神情惶恐:“殿下谬赞了。不过今日之事,婢子定当吩咐灵椐同芣苢守口如瓶。”

话音未落,便被萧音扶起:“您是小将军生母,自当是长辈,我怎好受您的礼。”

闻言,桑敷更为惶恐,只是萧音仍扶着她,只得战战兢兢地坐了。

窦伏婴知晓此番萧音乃寻他而来,适逢此时起了阵微风,便微微颔首,抬手指着院门,开口道:“院中风大,夜凉,请殿下移步。”

萧音自然欢喜应下,拜别桑敷,便轻快地跟着窦伏婴步出了院子。

哪知未出数步,窦伏婴便寻了一处僻静所在,借着园中山石树荫遮挡,低声道:“我阿母不过一寻常侧室,连见了主母皆要敛去三分神色,还望殿□□谅。”

萧音自见了窦伏婴便一直浮在面上的笑僵了僵,近日心头那抹若有似无的猜忌似由窦伏婴的这一句话得了实证。借着浓浓夜色,她侧首欲盖弥彰地望向旁处,敛了神色:“……原来如此,我还道是自己多心。”

未等窦伏婴开口,她倏地追问:“近一月了,为何避我不见?”

窦伏婴静默不言,只突然抱拳,跪倒在萧音身前:“卑职不才,恐有负殿下的期望。”

四下风起,萧音静静望着他,良久不言。

“有负?你既赠我唇脂,又怎敢说出这种话……这么多时日,我以为你知晓我在做什么,亦知晓自己在做什么。”

窦伏婴的双唇微张,却有如扼喉,发不出一个声来。

“我不信你是那般薄情轻佻之人,告诉我,究竟遇上了何事?”萧音蹲下身子,灼灼的眸光直视着窦伏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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