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她多管闲事吧。
何缈闭了嘴,转过头,周枭却一副看不惯的样子将脑袋一摆,冲向陈斜:“同学,你这么说话不大好吧,都是一个班的,何缈也是关心你,你要是胳膊真的受伤了,还是去下校医院看下比较好。”
陈斜睨向他,语气算得上凌厉:“你谁啊?”
周枭:“……”
何缈转过头来,正好和陈斜的目光对上。
她有点儿诧异。
她和陈斜算不上熟,也就见过两面的交情。两次见面,她虽觉得陈斜这人不是个善茬,但也该客气客气,至少表面功夫做得还是相当不错的,绝非像眼前这样匪气四射不好惹。
她和陈斜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她先一步收回视线,转了回去。
马尾再次甩出个小小的弧度,甩出一缕清浅的发香。
她一旁的周枭嘀咕了句“神经病”,也转了回去,还特绅士地问了句何缈:“你没事吧?”
“没事。”
等班上的人到得差不多了,章紫媛遣散了围在自己身边的学生,开了24班高一开学的第一场班会,各种介绍、各式感言、搭建临时的领导班子……和前面许多年开学当天的流程差不多。
暂定的班长是周枭,何缈很感激他的毛遂自荐,不然按照大多数班主任的惯用套路,排名第一的何缈十之八.九会被点名,到时候她再来一出婉拒的戏码,八成得拉一波仇恨。
确定完班上的领导班子后,需要重新分座位。
当章紫媛在讲台上说完分配规则时,何缈顿时体会到了陶听言平时总挂在嘴边的“吐血三升”是什么感受了。
座位分配以“好坏搭档”为原则,简单点说就是,第一名和最后一名坐一块儿,第二名和倒数第二名坐一块儿……以此类推。
章紫媛说完规则后,何缈有种奇怪的感觉,好似身后那人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背上。
有如芒刺。
周枭叹了口气,一种名曰“有缘无分”的怅惘之情涌上心头,对何缈说:“咱们这算是露水同桌吧?我还挺想继续和你坐一块儿的,没想到这凳子还没坐热呢,场就散了。”
何缈其实没太大的感觉,不过与人交际自有一套标准,她适度地露出一点遗憾的表情:“都在一个班,讨论问题什么的,都方便,无所谓啦。”
周枭认命道:“也是。”
章紫媛效率很快,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就手写完了一份座位表,她将座位表贴在教室后头的黑板上,让大家根据座位表对号入座,对座位分配有异议的稍后再说。
话音刚落,班上的学生一窝蜂往教室后头涌去。
何缈刚一起身,肩膀就被人轻触了下,那只手很快就离开:“你坐着,我去看。”
何缈:“……”
她困惑地仰头看了陈斜一眼,他恰好转身,那微微向上扬起的眼锋在她的视线中转瞬即逝。
从小林素梅就说她长了双笑眼,哪怕不笑,用那双弯弯的眼睛看着别人的时候,也特别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好些次还顺嘴说了几句“反面案例”的凤眼。
她说:“那种眼型狭长,眼尾上勾,瞳仁黑白分明的眼睛,叫做凤眼。生得一双好看凤眼的人,最会勾人。”
从前她不以为然,也从不以眉眼辨人。这会儿脑海中蓦地冒出林素梅的话,忽然觉得老人家的话也不全是胡诌的。
何缈看着他走到教室后边,个子高就是方便,往那儿一站,活生生一出鹤立鸡群,再加上眼睛又好使,站在人群后头简单扫一眼座位表,就迅速捕捉到了他要找的信息。
他转过身,何缈迅速侧头佯装看窗外风景。
陈斜往回走,走到她的座位旁,告知:“第一组第四排。”
想到刚才两人那点不愉快,何缈还是有点儿别扭,她动了动嘴,生硬地憋出一句:“谢谢。”
“顺眼。”他说。
“啊?”何缈有点懵。
陈斜笑道:“顺便看一眼而已。”
“说话全乎一点不行么?”
“说话全乎一点行啊。”
何缈:“……”
这人有病。
陈斜又是一笑,转身走开,何缈拿起自己的书包和桌上的书,紧随其后,到了第一组第四排的位置时,陈斜双手往后撑在桌子上,看着何缈:“你坐里面。”
何缈本想说自己喜欢坐外面,转念一想,男生都比较好动,课间活动也多,更别说眼前这尊佛估计比一般男生更不安分,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她走进去,刚一坐下,他也跟着坐了下来,有淡淡的汗味钻进她的鼻子,何缈下意识用力吸了吸,竟然不难闻。
“你是狗吧?”他的声音忽然响起。
“……”
何缈侧过头,只见他趴在桌上,脑袋枕着没受伤的那只胳膊,此刻正偏头看着她。
“你才是狗呢!”她翻开之前在读的那本闲书,把书竖了起来,继续看。
竖着的书挡住了陈斜的视线,却盖不住他的声音:“你刚才是在嗅我身上的味儿么?”
何缈浑然无视他的话,装作一副看书入了迷的模样。
陈斜说:“你要有意见,那也没办法,男人嘛,每天都有固定的荷尔蒙释放量,如果不排解掉,很容易暴躁。”
何缈递给他一个“睁眼说什么瞎话”的表情。
“这大概和孔雀开屏是同一个道理吧。”
“……”
何缈心说,孔雀才不背这个锅。
她又翻了几页书,而她这位理应很躁动的同桌却好半晌都没出声了,何缈觉得还挺奇怪,便把竖着的书放平,却见少年枕着胳膊睡着了。她又把书竖了起来,将下巴搁在书上,脑袋虽是面对前方,一双眼却斜斜地看向闭目的同桌。
阳光不是普照大地来着吗?这会儿她突然觉得阳光也会区别对待。
她想到太阳照在陶听言的睡颜上,那口水能照出一泻千里的气势来。此刻照在陈斜的脸上,眼睫的光影铺满卧蚕,像一幅黑白影画。
何缈收回视线,又把书往下翻一页,恰好瞥见一句话:彼其之子,美无度。
半小时后,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定,章紫媛拿三角尺在讲桌上拍了几下,示意大家安静,问在座的有没有人对座位分配有异议。
第一个举手站起来的是第三组第六排的一个女生。
“谭靓妮?”章紫媛问,“你有什么意见?”
她伸长手,手指的尽头赫然是何缈所在的位置:“老师,我想和那个女生换一下位置。”
何缈:“……”
乍然成为整个教室的目光聚焦点,何缈没有轻举妄动,她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叫“谭靓妮”的女生。倒没有漂亮到多惊艳的地步,但确实是美的,在那个大多数人都任头发野蛮生长的年纪,她有微弯又蓬松的刘海,发尾还有烫染的痕迹,鹅蛋脸上的眉毛修剪过,小嘴上抹了淡粉色的唇膏。
不得不说,这番打扮放在中学生中算是少有的精致。
章紫媛站在讲台上,颜色偏深的文眉微蹙:“理由呢?”
谭靓妮毫不掩饰地答:“我想和喜欢的人坐在一起啊。”
“……”
全班顿时响起一阵“哇哦”的起哄声。
尚且都是十来岁的年纪,懵懵懂懂,别别扭扭,大都不好意思把喜欢不喜欢这样的话题搬上台面,但又对此极其喜闻乐见,于是一个个眼睛跟发光似的,目光湛湛,炯炯有神,恨不能摁下暂停键,冲去小卖部买包瓜子再回来摁继续播放。
章紫媛久经师场,对这种事情虽不喜闻乐见,但却足够淡定,她看了眼趴在桌上睡成一滩泥的陈斜,然后拿起讲桌上放着的分班表看了一眼:“谭靓妮是吧?”
谭靚妮挑挑眼:“是啊。”
章紫媛说:“你和陈斜,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这个排名,要是让你们俩坐在一起,违背了我们今天的座位分配原则。这才第一天,你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不得乱了规矩?这样吧,你们俩之后的平均成绩能达到班上中等了,你再来和我谈这个条件,如何?”
谭靓妮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何缈便看见自己原本睡得正香的同桌睁开朦胧的双眼,甩了甩被自己枕麻的胳膊,嗓音慵慵懒懒地说:“老师,不劳烦您使这权宜之计了。”
当事人之一发话了,全班四十多位看客更加精神抖擞。
章紫媛的视线从谭靓妮那头调转过来:“哦?那你什么想法?”
只见陈斜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立起大拇指:“没意见,这么好的座位分配政策,学生完全响应。”
“陈斜!”谭靚妮咬唇喝了一声。
被喊的人一线余光都没有分给她,权当听不见,瞥见何缈正看着自己,陈斜问:“有话?”
何缈也不压抑自己的好奇心,低着声问:“情债?”
“我又不欠人什么。”
“那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陈斜看着她,摇着头“啧啧”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