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市……西关……”
狩时一指尖停留在地图上的一处,陷入了沉思。
召国偏北,土地不像江南那样肥沃,因此离王在先帝时期就数次抱怨过“国贫无以养民”,屡屡私与北方蛮族进行贸易。先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是私市与马市是两回事。
而且此次狄戎请和的队伍,就是从召国的边境上经过的。
顾源泽镇守的被称为“国门”的西关,就在距离召国不远的地方,北辰的“狼骑”就驻扎在这里,一方面应对北方的游牧,另一方面也隐隐有威慑召国的含义。
只是,如今顾源泽并不像愿意为北辰全心尽忠的样子,而吕景辰也不像打算容忍这名握重兵的大将。
“群狼虎视,真是……”
狩时一在狄戎到西关之间划了一条线,然后凝视着南部的百越,忽然冷笑了一声。
“荒唐。”
他说。
声音很轻,被镂空兰花纹青铜罩笼住的烛火光落在青年的眼底,若明若暗,似灰烬中的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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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王的使者在顾源泽进京不久之后,也抵达京城了。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顾源泽坐在将军府中,看着一盆重金买来的京山梅。
他自幼就不喜欢那些长篇大论的经书,刚成年就偷偷跑去了西北的战场。文雅风度……这些东西统统和他这个横枪立马的将军没关系。
但是今天顾源泽对着这盆又名“太平花”的京山梅出了大半个早上的神。
顾源泽不懂文人赏花的那一套,在他看来花无非是开得多开得少的差别。然而那天苏瑾安持着瓷杯,望着照墙,对他淡淡地说“那是京山的太平花”的样子,却教他觉得这不是开得多还是开得少的问题。
是另外的……更加晦涩的,苏瑾安不愿让人看到不愿让人明白的事情。
顾源泽想着这件事,漫不经心地听着属下副将汇报。
直到听到最后,副将吞吞吐吐地说,皇上亲点将军前去迎接汗王使臣,顾源泽这才有了点反应。
“迎接汗王使臣?”
顾源泽玩味地念着这句话,似笑非笑地望着皇宫的方向。
吕景辰想杀他。
——顾源泽对这一点十分清楚,正如他清楚,吕景辰也知道他想杀他。
只是如今顾源泽还是立功归京的大将,吕景辰也还是没有獠牙尽露的帝王,虽然彼此都心怀杀意,却都没有直接在明面上撕破脸皮。
至于暗地里,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可想而知,眼下,吕景辰点他去迎接草原使臣,绝非善意。
副将看了眼那盆京山梅花,不明白将军什么时候转了性子喜欢这文人的东西。
事实上,更让他捉摸不着头脑的是将军对丞相的态度,明明是传言中的仇敌,结果归京之后,将军不仅没有找丞相的麻烦,还专门地去给人家苏丞相开道。不仅如此,将军还隔三差五地派人给丞相送东西。
——这唱的是哪出?
副将不懂了。
不懂归不懂,副将还是忠心耿耿。
“将军……”副将皱着眉头,犹犹豫豫地开口,“迎接汗王使臣一事,怎么会由您来?陛下他……”
副将的话没说全,但显然隐约意识到了一些东西。
迎接使臣向来该由礼部的大臣负责,怎么算都归不到顾源泽头上。顾源泽作为镇远将军,将狄戎杀退那么多次,死在他枪下的狄戎士兵都没办法计算。
作为使臣代表的狄戎王子阿赫努的兄长就是死在顾源泽手里,此前阿赫努王子就放话说誓取顾源泽项上人头,以祭其兄。
这种情况下,派顾源泽去迎接使臣……
真的不会直接打起来吗?
顾源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环视了一圈将军府,叹了口气,转而问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听闻召国的公子也在京城?”
副将点了点头。
诸侯国将自己的公子送到京城,名为“进学以侍天子”,实际上就是充当“质子”。这是明灵帝时期定下的,但是到了先帝时期,被送到诸侯国的公子,大部分都是不受重视的。
不过召国强盛,送到京城的,却是实打实受宠的嫡长子。
在副将忧虑的目光中,顾源泽一披铠甲,提起烈魂枪:“走,来去迎接使臣。”
“迎接”两字,咬得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