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绮正是孕期,情绪起伏不定,此刻听他这般说,不由鼻尖一酸,又要落泪。
她努力忍住,噙着泪道:“郎君早知道从前是那青梅酒害了我,却不曾告诉我……”
萧明棠送来的青梅酒,他分明早已知道其中被下了药,却不曾告诉她,若非她后来察觉有孕,岂非这辈子也不知真相了?
她心底的那点委屈渐渐涌出,不由捂着脸,含着泪,埋怨道:“郎君到底安的什么心?”
郗翰之望着她楚楚可怜,又忍不住埋怨的模样,爱怜不已,忙要将她捂着脸的双手拿下,替她擦泪,却被她闪身一避,扑了个空。
他何曾见过她这般似别扭又似撒娇的孩子气模样?此刻只觉一颗心都化作了水,又软又酥。
他双手撑在膝边,身躯微微向前去凑近她,柔声道:“阿绮,今日我这样坦诚,我安的什么心,你还不知晓吗?”
阿绮抽噎两声,将埋在掌心的红通通的眼露出些,瞥一眼近在眼前的郗翰之,又飞快地移开视线。
他道:“你那样疏远我,若当时便将此事告之你,你会如何?”
阿绮咬着唇没说话,心中恼恨不已。
如他所言,若她那时便知晓自己前世不孕,并非只是因幼时落下的病根,实则是被萧明棠暗害,只怕会十分小心。
她既打定主意要离开他,便不会让自己怀胎,也会因此越发疏远他。
可正是因如此,她才有种被人算计的愤愤不平。先前尚好,如今情绪越发敏感,即便知晓自己眼下看来如个无知爱哭闹的孩童一般,也克制不住。
她擦干泪痕,抬眸不满地望着他,道:“我眼下也是一样的,既要和离,便是下定了决心,不会因有了孩子便不一样。”
说着,她抚了抚微微隆起的小腹,既慈爱,又倔强:“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去寻阿秭,总也能好好的。”
郗翰之闻言,溢满脸庞的温柔笑意渐渐消散了许多,眼底也多了几分沉郁。
他今日凭着幡然醒悟的一腔情思,直接将心底真意同她道出,虽也存了盼着她能接受甚至回应的心思,可到底也明白,这样久的隔阂与不信任,并非凭他的一厢情愿,便轻易消弭。
尤其她这样倔强,先前他总以为她已渐渐动摇心软了,直到收到那封和离书,才知自己仍是不够了解她。
他垂眸沉吟,似凝神思量如何同她说,片刻后,方道:“我明白。阿绮,我绝不逼你,只求你,暂莫离去。眼下时局正乱,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好好护住你和孩子。”
他目光移向她腹部,虽几度想伸手去抚,可到底忍住了。
“往宁州去,要翻山越岭,行舟多日,你如今怀着身子,十分不便,总不大妥当。不妨先随我回寿春去,待你将孩子平安生下,将身子修养好了,若还要去宁州,我绝不再阻挠,亲自护送你去。”
阿绮垂着头咬着唇,并未说话。
她自然明白他说得不错,先前她急着往宁州去,也是要趁着孕期反应尚不严重时过去,可眼下已在外逗留久了,肚子一日日大起来,便是走平缓大道,偶尔经山川湖泊,她也渐觉吃力。
只是她彷徨挣扎这样久,最终却仍回到他身边,实在教人既不甘,又失望。
况且,若此刻妥协,留在他身边,阿秭又远在宁州,她没有倚杖,往后又该如何自处?
“郎君要我如何相信?”
郗翰之顿了顿,慢慢自袖中抽出一块缣帛,摊开在二人眼前。
那正是先前阿绮亲笔写的和离书,只是末尾始终只她一人的名,郗翰之始终不曾签下。
阿绮撇开眼,只觉心底的恼恨与失望再度涌起。
她当日直接送出和离书,未等他签下便先离去,只道以他的性子,得知自己被人这般耍弄,定会毫不犹豫地签下,即便后来因怀着疑惑亲自追上来询问,在她解释过后,也该放弃了。
哪知会如此?
便在她心意不平时,却忽见他双眉紧锁,四下逡巡后,径直下榻,自一旁的案上取来笔墨,当着她的面,在那和离书上签字画押。
阿绮双目瞪大,望着他毫不犹豫的动作,心中莫名有些失落,转瞬又统统化作欣喜。
郗翰之虽目不转睛盯着那和离书,余光却始终注意着阿绮,此刻将她反应一一看在眼里,心中一阵酸涩。
未待她欢喜多久,他搁下笔,郑重道:“阿绮,今日我签了和离书,交给你,并非是同意了和离。”
他说着,将那和离书仔细叠好,交至她手中。
“有此书放在你手中,日后你若仍执意要离去,便不怕我出尔反尔了。”
阿绮怔怔接过,只觉得方才面对他时,无所依仗的感觉减轻了些。
郗翰之的目光中渐渐多了几分祈求与不确定,连语气也低了些:“这样,你可能相信我了?”
阿绮将缣帛紧捏在手中,沉默片刻,微微点头,道:“我信。”
郗翰之心底一松。
……
夜里,阿绮又多喝了一回酸羹,才满足地睡下。
郗翰之未再如从前一般与她同榻,而是十分自觉的搬了两张短榻来,却未放在门边,而是与内室的床隔了两丈。
阿绮问了一句,他只道是见她身子虚弱,恐她夜里要起来,离得近些,也好照料些。
见他的确谨守分寸的模样,她未再多言,只是到后半夜,的确被一阵渴意唤醒。